法國《法國民法典》中的青銅獸首追溯

2008年10月下旬，佳世德宣布將在巴黎拍賣中國圓明園的駱駝和兔子雕像。此消息一出,激起了全國民眾的憤怒,引發(fā)了舉國上下的熱議,百人律師組團追討。然而,拍賣如期進行,令人欣慰的是被中國人蔡銘超買走,但如何使獸首平安回家,尚不得而知。圓明園獸首拍賣風波,至今讓國人無法平靜,心中的傷痛無語言說。痛定思痛,細思量。圓明園獸首僅僅是我國流失海外的、不勝枚舉的珍貴文物之冰山一角,該風波或鬧劇給我們敲響了一記警鐘,面對強盜后代的無恥行徑,我們將怎樣追回先祖的遺產,使其完璧歸趙。憤怒也罷,痛苦也罷,強烈的民族情懷是我們應有的感情,但是她不能為我們找到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西方人常常標榜其有嚴格的法律制度,那我們不妨以法律的視角來分析一下拍賣圓明園獸首的行為。一、佳士得運輸文物的反法分析圓明園獸首是1860年英法聯(lián)軍自圓明園掠走,至今流失海外的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珍貴文物。佳士得拍賣行接受皮埃爾·貝杰的委托,予以拍賣。《法國民法典》第2236條規(guī)定:“為他人持有者,不論經過多長的期限,不得因時效而取得所有權。因此,承租人、受托人、用益權人及其他一切不確定地占有所有人之物的人,不得因時效而取得所有權?！备鶕▏梢?guī)定,伊夫·圣羅蘭與皮埃爾·貝杰不能取得圓明園獸首的所有權。法國最高法院訴狀審理庭在1884年8月26日的判決中聲明,“物權厭惡暴行,暴行是權利的天敵?！奔热环▏耸且员┬薪賷Z的中國文物,那么自然不能取得所有權。而佳士得明知是搶劫來的文物,卻予以拍賣,其行為的正當性值得懷疑。我國《拍賣法》第六條規(guī)定:“拍賣標的應當是委托人所有或者依法可以處分的物品或者財產權利?！惫P者沒有查到法國的拍賣法,但以輕明重、以常識推知,其行為違法,也是在助紂為虐。試想,如果小偷或強盜偷搶的贓物都可以通過拍賣行拍賣,那么權利人的合法權益如何保護?社會秩序將如何維護?所以,佳士得的拍賣行為違法。佳士得接受持有人的委托,將圓明園獸首拍賣,二者之間是合同行為。根據我國《合同法》的規(guī)定,該合同行為是無效的民事行為。我國《合同法》第52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其第(三)項是“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之情形。該情形包括兩種情況:一是指當事人通過實施合法的行為來達到掩蓋其非法目的;二是指當事人從事的行為在形式上是合法的,但在內容上是非法的。佳士得與持有人簽訂合同、將標的物拍賣的行為,從形式上看是合法的,但由于持有人對標的物不具有所有權,也就無權處分該物;持有人意圖將其不能說明合同來源的標的物通過拍賣這種合法的形式使其變?yōu)楹戏?其內容是將搶劫來的財物轉化為合法財產,即是以合法形式掩蓋其非法目的,其內容根本違法。法國合同法也規(guī)定了合同的絕對無效和相對無效。法國合同法規(guī)定絕對無效的第一種情形是,合同因標的或原因違反公共秩序和善良風俗而無效。該情形包括三種情況:一是標的的不可能、不確定、違法或違背道德;二是原因違法或違背道德;三是內容違反公序良俗。可見,將搶劫的東西而拍賣,根據法國的法律,既違背了道德也違反了法律,所以,佳士得的拍賣行為應屬于無效行為。二、法國時效制度的保護有位法國律師說,“因為沒有一個法律可以保護150年被偷的東西,……”其言外之意是我國沒有權利追索了。真是無稽之談!讓我們以法律為依據來分析是否超過了訴訟時效。時效是一定的事實狀態(tài)持續(xù)地達到一定期間而發(fā)生一定財產法效果的制度399。依法律效果及其適用的法域為標準,時效劃分為取得時效和消滅時效。取得時效是占有他人財產于一定期間經過即依法取得該物物權的時效。取得時效因以占有為法律要件,故而亦稱“占有時效?！比〉脮r效是物權法領域固有的制度,在請求權領域不克適用,形成權亦無適用余地。消滅時效是請求權人怠于行使權利而于一定期間經過該相應權利依法歸于消滅的時效。與取得時效相對應,消滅時效是請求權領域固有的時效,在物權法領域無其適用,形成權亦無適用余地340-341。我國民法通則未采納取得時效制度,僅規(guī)定了訴訟時效制度。我國《民法通則》第137條規(guī)定:“訴訟時效期間從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權利被侵害時起計算。但是,從權利被侵害之日起超過20年的,人民法院不予保護。有特殊情況的,人民法院可以延長訴訟時效期間?！狈▏穹ǖ鋭t因混合規(guī)定取得時效和消滅時效,故無關于消滅時效客體的一般規(guī)定,但自第2271條至第2277條看,則屬于消滅時效的規(guī)定,其客體明確為債權345-346。至此,有兩個問題需要回答,一是持有人是否能依占有時效取得對獸首的所有權?二是追索被劫掠的文物是否為債權?《法國民法典》雖然規(guī)定了取得時效,但取得時效的法律要件須以善意為必要,其第2233條規(guī)定:“脅迫行為,亦不得作為完成時效占有之依據?！倍魏螄业娜〉脮r效制度,均不得以背離公序良俗為要件,不存在為搶占公物以及他人之物的行為提供法律“便利”之嫌,也無違背各國傳統(tǒng)之美德?！斗▏穹ǖ洹返?119條規(guī)定:“為使時效完成,須以所有人的名義繼續(xù)、不中斷、和平、公開和明確地占有?！眻A明園獸首何以淪落到法國人手中,世人皆知,燒殺搶掠矣。皮埃爾·貝杰可否依占有時效而取得對獸首的所有權呢?答案是否定的。我們知道,時效取得是一種極古老的市民法制度,但有些物被排除在時效取得之外,其中包括被竊物和強占物。最后這兩種禁止(被竊物和強占物)最初可能是歸在一起的,因為對不動物的掠取似乎也被理解為盜竊(furto)。但在歷史時代,它們則分別涉及《阿梯里亞法》和《尤利和普勞蒂法》,它們對表現(xiàn)歷史的發(fā)展具有較大意義,因為它們告訴我們,在早期人們設想了怎樣的方式對時效取得加以限制,以便使這種取得不蛻變?yōu)閷Π哉嫉莫勝p和鼓勵。占有必須以不損害他人的方式實現(xiàn)?！簿褪钦f,只要占有是在“不侵害他人占有的情況下”實現(xiàn)的就夠了,換句話說,東西不是偷來的或搶來的。早期法學理論為此創(chuàng)造了“正當占有(iustapossession)”概念和要件:占有必須是以非暴力的、非欺瞞的和非臨時受讓的方式實現(xiàn)的(necvinecclamnecprecario)。……也就是說,不僅當物掌握在有過錯的占有者手中期間,而且當它轉到任何人手中(即使現(xiàn)時占有者完全是善意的)時,時效取得也一律排除?？梢?無論依據《法國民法典》的規(guī)定還是取得時效之精神,持有人是不能取得獸首之所有權的。圓明園獸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財產,我國對其擁有所有權,是一項物權。根據我國《物權法》的規(guī)定,我國當然有權利追索,而不問其是否為國寶或價值如何,且不需考慮該物如何輾轉最后落入何人之手,而可徑直向最后的持有人主張權利。以《法國民法典》為代表的近代民法,確立了以“所有權神圣不可侵犯”為代表的絕對化物權制度。在這個絕對化的物權制度下,所有權被看作是“天賦”的權利,成為不可限制的權利,非實在法和世俗權力所可以抗衡。不僅普通的民事主體不得干預他人物權之支配,而且國家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借口對他人以所有權為核心的物權施加限制,否則物權人即訴諸物上請求權,對其予以排除。物上請求權屬于物權領域的支配權上的請求權,不適用消滅時效,而且依據法國民法的規(guī)定,其消滅時效的客體為債權。所以,訴訟時效不能適用于物權,其適用的對象為債權及其救濟權。既然訴訟時效不適用于物權,所以對獸首的追索即無所謂是否超過訴訟時效的問題。一言以蔽之,我國對圓明園獸首擁有所有權,且毫無置疑地具有追索權。三、我國國際公約為國內合作空間的發(fā)揮提供了制度依據一組來自聯(lián)合國科教文組織的數(shù)據顯示:在全球47個國家的200多家博物館中有中國文物167萬件,而民間收藏中國文物是館藏數(shù)量的10倍。這其中有一部分是通過正常渠道流傳到國外的,但其中絕大部分是在近代通過戰(zhàn)爭劫掠、盜竊走私或其他非法途徑流失到海外的。對于散失海外的珍貴文物的追索和征集,國家歷來給予了高度重視,但制度仍然不完善。圓明園獸首拍賣風波再次暴露了我國處置流失海外文物能力的缺失。因此,有必要借此探討我國追討流失海外文物的法律途徑。掠奪外國文物現(xiàn)象基本上與文明社會同時出現(xiàn),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的強國大肆劫掠弱國的文物古跡,古已有之,史不絕書。隨著民族獨立與建國的完成,相關國家開始追討本國歷史文物;雖然效果不盡人意,但毫不氣餒,屢敗屢戰(zhàn),從未停止追討。由于文物掠奪的極端不正義性,受到各國有識之士的強烈譴責,并引起國際社會對文物追討工作的重視。1970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該公約確立了文物返還的基本原則。1995年6月,在羅馬通過了《國際統(tǒng)一私法協(xié)會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該公約雖然明文規(guī)定了公約沒有溯及既往的效力,但卻在第10條第3款的“但書條款”,強調本公約不限制國家或其他主體根據公約框架外可援用的救濟措施對本公約生效前或非法出口的文物提出返還或者歸還請求的權利,這就為跨國追討本國流失文物帶來一絲曙光。除此之外,還有《保護世界文化遺產和自然遺產公約》《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這些公約是我們行使訴權的法律依據。因為我國是上述國際公約的成員國。但文物的追回,更重要的是要依據法律,包括國內法和國際法。我國《憲法》第22條第2款規(guī)定:“國家保護名勝古跡、珍貴文物和其他重要歷史文化遺產?！奔次覈粌H有權利而且承擔著莊嚴的憲法義務,對流失海外的重要歷史文化遺產加以追討。《國際統(tǒng)一私法協(xié)會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第3條第3款明確規(guī)定:“任何關于返還被盜文物的請求,應自請求者知道該文物的所在地及該文物擁有者的身份之時起,在3年期限內提出;并在任何情況下自被盜時起50年以內提出?！钡覈罅空滟F文物被劫奪和非法運出境外,事實上,已無法得知持有人的身份,這給文物追索工作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但是只要能確認該文物持有者的身份便可以向其追索。然而,誰有資格能代表國家追索呢?這是圓明園獸首拍賣風波帶給我們最大的啟示。在前期針對要求佳士得終止拍賣的訴訟中,涉訴的法國法院以原告主體不適格為由而駁回了原告的訴訟請求。巴黎大審法院的裁決,以原告資格的瑕疵等非實質問題回避了實質問題的處理。但同時,我們也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我國法律確立了文物的國家所有原則,但如何具體落實國家所有權,誰來代表國家行使所有權,卻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最近,伊朗政府通過訴訟成功地從英國倫敦的巴拉卡特美術館追回一批文物,該案值得我們深思。在國外不管是多大的矛盾或糾紛,最后都要通過法律解決,這是在國際上較有效的追索途徑。我國流失海外文物眾多,如果需要到海外起訴,中國政府出面作為原告是否合適,如果中國政府不出面起訴,到底應由什么部門代表國家行使對文物的所有權和起訴權?是由國家文物保護機關還是有關的博物館或收藏單位,非政府機關出面向外國法院起訴是否符合我國法律,筆者以為,國際私法是涉外的民商事法律,我國可以此為渠道參加訴訟,除外交和民間途徑外,這也是追討流失海外文物的一個有效途徑。因為涉外民商事案件的審理,涉及到沖突規(guī)范、準據法、外國法的查明等問題,我國應以此為契機,加強相關的立法,以填補此方面的空白。我國《物權法》第45條規(guī)定:“法律規(guī)定屬于國家所有的財產,屬于國家所有即全民所有。國有財產由國務院代表國家行使所有權;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依照規(guī)定?！钡?1條規(guī)定:“法律規(guī)定屬于國家所有的文物,屬于國家所有?！薄段奈锉Ｗo法》第5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钡?條規(guī)定:“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主管全國文物保護工作?！睆姆梢?guī)定看,我國國有財產的所有權由國務院代表國家來行使。根據國際私法原理,涉外民事訴訟的主體主要是自然人和法人,國家在特殊情況下也可以成為民事訴訟的主體。當國家及其地方國家實體(如我國的省、市、縣、鄉(xiāng)等)參與民事生活時,即以公法人的面目出現(xiàn)180。所以,國務院可以代表我國向外國法院起訴,追討文物;或者在必要的時候,國務院也可以授權地方政府代表其行使訴權。因為國家文物保護機關是國務院的機關,而非國家或者國家的地方性實體。博物館或收藏單位在我國的機構組成中,屬于事業(yè)單位而非機關,不易作為國家所有權的代表機構。非政府機關出面向外國法院起訴,既避免了我國政府參見訴訟的尷尬,又維護了“面子”問題,不失為一種較好的選擇。然而,我國目前并沒有相關的規(guī)定。所以,建議在相關法律中增加何種機關可以有權代表國家向外國起訴的規(guī)定,或者也可以通過立法成立具有公法人資格的中華流失文物追索基金會,由其代表國家行使追索權。除此之外,還應當完善我國國內文物保護法,增強海外追索流失文物的法律基礎。首先,應當明確一切文物——可移動文物和不可移動文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的文物和成立之后的文物均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所有,這是我國行使所有權的不可撼動的法律依據。根據2007年12月29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三十一次會議第二次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第5條第1款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地下、內水和領海中遺存的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第3款規(guī)定:“下列可移動文物,屬于國家所有:(一)中國境內出土的文物,國家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該規(guī)定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可移動文物沒有明確規(guī)定,這不利于在跨國訴訟中法律運用和舉證。其次,應當明確規(guī)定哪個部門可以代表國家行使追討文物的訴權。雖然《文物保護法》第8條規(guī)定“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主管全國文物保護工作”,但沒有明確賦予文物行政部門代表國家行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