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讀后感19世紀的50年代寫詩的米蘭·昆德拉，讓我想起弗朗西斯·雅姆，猶太詩人保羅·策蘭，他的《人，一座廣闊的花園》，在那里的世界如同雅姆的低沉傾訴的“天空是藍的和白的。而在麥草里，我們聽見鵪鶉的沉重的飛行逐漸沉寂。”__這詩化的記憶之門，或許隱喻著他在之后文學(xué)路上對生命的一場浩浩湯湯的探尋。

成書于80年代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講述了在一九六八年蘇俄入侵捷克時期，__改革的氣息逐日演變成專橫壓榨之風(fēng)潮，在“布拉格之春”大的時代變革的背景下，女招待特蕾莎、外科大夫托馬斯、大學(xué)教授弗朗茨，兩兩之間看似不相關(guān)的故事線索，彼此相連，在結(jié)尾處巧妙融為一體。它如同那些在“布拉格之春”俄軍占領(lǐng)捷克，捷克斯洛伐克大街上成排的坦克前，一位拿著玫瑰的搔首弄姿的美麗的捷克女子，充滿了遙遠的波西米亞的符號與幻想，不斷轟炸我的過往的看似確鑿的認知與想象，并為我重塑一座更廣闊神秘的花園。

米蘭·昆德拉在這里與以往不同的是，昆德拉不是在縝密編織小說的虛構(gòu)的溫床上睡大覺，而是以一位拿著解剖刀的外科大夫的理性的姿態(tài)，從宇宙與生命的相關(guān)的無盡的天幕上切分細薄而實質(zhì)的存在，睿智而坦誠的用芝諾的二分法，反復(fù)的權(quán)衡切割著一系列無窮的生命的暗碼：輕與重、靈與肉、偶然與必然、記憶與眩暈、牧歌與天堂。“當(dāng)外科醫(yī)生，即是切開事物的表面去看看藏在里面的東西，”關(guān)于書中托馬斯職業(yè)的隱喻，總讓我想起錢鐘書反諷與詼諧的味道，《圍城》中“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的好，此外全無用處?！雹诋?dāng)時看到這顆關(guān)于“金牙”的比喻時，不禁拍案稱絕，而到了外國作者這里，昆德拉不乏詼諧的隱喻，睿智而貼近現(xiàn)實的反諷，則讓我享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饕餮盛宴，如書中寫托馬斯輾轉(zhuǎn)在妻子與情婦之間的時候，只有從手術(shù)室到回家的這一小段時間時間可以利用時，他把這種時間的壓縮比喻成“就像山里農(nóng)民，勤勞的耕種著自家小塊的土地”，而托馬斯在回想追逐女性中，把記憶壓縮成的三個化學(xué)公式，這樣類似的比喻總是讓我在閱讀的快感中喜出望外。

這樣一場爆炸般的哲學(xué)思辯的歷程是驚人的，其中昆德拉絲毫不吝嗇哲學(xué)的閃光睿智，他想要表達的如同薩比娜的那些深奧難懂的油畫，表面那座的充滿荒誕的簡單線條的建造中的高爐，“背景深處卻是一盞煤油燈；或者，又一盞燈，那漆成綠色的燈罩裂成細小的碎片，飄散于一片沼澤地荒涼的景象之上”，這樣的描寫讓我想起艾略特《荒原·死者葬禮》的“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雹圻@其中有一種不能言說的詩化與寂寥的意境，又有一種對人最終的歸屬感和意義的質(zhì)詢，正如昆德拉想要反復(fù)說明的是，揭開生命之中那些輕如鴻毛的背后，到底我們?nèi)庋劭吹降氖鞘裁矗考热环穸四岵傻摹坝篮爿喕亍闭f，那么人生的一次性，是否決定它注定只是一張成不了畫得草圖？這是否有點像巴門尼德對“存在主義”的神奇空間的探尋與質(zhì)問。

貝多芬無疑是昆德拉眼中“重”的象征，他的四重奏在昆德拉看來是“用肩膀頂住天穹的巨神阿特拉斯”，他是托起形而上學(xué)憤怒而憂郁的健將，他將詼諧的靈感譜寫成悲壯的樂章，然而人生的重負也在于悲劇上，古希臘的《俄狄浦斯王》中無法抗命運的既定的悲?。骸八麄兣f時代的幸福在從前倒是真正的幸福，但如今悲哀、毀滅、滅亡、恥辱、一切有名稱的災(zāi)難都落在他們身上了”。④托馬斯同樣無法抗拒特蕾莎的愛情，她如同“他從涂了樹脂的籃子里抱出來，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之岸的孩子”，特蕾莎生命最強大的影象寄托在托馬斯身上，渴望負擔(dān)托馬斯生命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負擔(dān)同時也成了最強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負擔(dān)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實在。相反，當(dāng)負擔(dān)完全缺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個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崩サ吕谶@里大膽提出了一個關(guān)于輕與重的悖論。這一重與輕的論證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神狄俄尼索斯所代表的酒神放蕩自由的精神，和索?？死账沟摹抖淼移炙雇酢分写淼娜藷o力抗爭命運的，這一悲劇的嚴謹精神，俄狄浦斯在對命運茫茫然無所知的情況下弒父娶母，并親手刺瞎自己的雙眼，離開了忒拜城，“它使我們每一個看到它的人都不能不對那令人難以逃遁的命運產(chǎn)生茫然、絕望和畏懼之心?！雹轃o疑，重負意味著承擔(dān)，承擔(dān)意味著悲劇，因為古希臘人認為人無力承擔(dān)命運，俄狄浦斯的悲劇才可以深入人心。

然而文學(xué)的價值正是在于它不是科學(xué)公式，無法作嚴謹統(tǒng)一的推理，因此昆德拉對“存在主義”的探尋才愈顯彌足珍貴。巴門尼德把世界分為冷與熱、光明與黑暗、正與負，我們能否權(quán)衡的好正負之間的細微重量與差別，正如波希米亞和歐洲只是歷史是兩張草圖，歷史將會和人的生命一樣輕，輕若明天即消逝的塵埃，那么一切又有什么意義與存留的價值，但是我們每個人又無法成為像尼采、貝多芬、俄狄浦斯這樣象征“重”的天才，同時我們無法擁有第三個星球，去讓我們帶著前兩個星球的生活經(jīng)驗去重新考證生存的意義，雖然昆德拉的書名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拜p”無法承受，然而他并沒有完全否認輕，因為昆德拉深層次想要傳達的或許是，輕與重都是生命的必然，我們最難做的是如何權(quán)衡。

我們?nèi)绾螜?quán)衡才是最困難的，因為它決定了我們以何種姿態(tài)生存，如何權(quán)衡被船艙所束縛的肉體，與沖向甲板的靈魂的自由高歌？托馬斯與特蕾莎、薩比娜、弗朗茨、各具有一個柏拉圖的理想國，這些理念誠如柏拉圖分化出來的一個個互不干擾的理念王國，顯然托馬斯與特蕾莎的理念王國是相互依存的忠誠者、而薩比娜則在輕與重選擇中偏向輕，弗蘭茨是最少的一類夢想家，他身上具有酒神狄俄尼索斯所代表的熱情與狂喜的精神，在這里我偏愛昆德拉筆下的弗朗茨，他是完美的夢想家的化身，因為他一面貼向大地，一面又有輕盈的夢想。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里，昆德拉敏銳的另辟蹊徑，援引了赫拉克利特的“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甚至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的”著名論斷，弗蘭茨無法明白薩比娜圓禮貌的特殊含義，于是薩比娜戴上父親留下的圓禮貌這一看似荒誕的動作，成了弗蘭茨眼中的“不解之詞”，昆德拉在這里說出了語言難以表達的人與人之間潛在的偶然與關(guān)系，這一定義便是由哲學(xué)家赫拉克利特所闡述的“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所引發(fā)的不解之詞。類似的哲學(xué)思辨在昆德拉的成名作《玩笑》中的路德維克與雅洛斯拉夫，之后的《誰都笑不出來》中的敘述者，《搭車游戲》中的女主人公，《好笑的愛》中的哈威爾大夫與愛德華身上都有體現(xiàn)，只是到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里已然日臻化境。

也許是受了鋼琴教授的父親和早年創(chuàng)作詩歌的影響，昆德拉對音樂和美術(shù)的審美也有一種豹子般敏銳的嗅覺，正如他借弗蘭茨之口所說的“音樂把我們從占滿灰塵的圖書館從解救出來，洞開的一扇門，”而對審美的詩化則如同書中薩比娜的油畫一樣，給讀者渲染了一種含義豐富的解答，比如在寫薩比娜對音樂的感覺時，昆德拉這樣描寫“她腦子當(dāng)時想的是讓一塞巴斯蒂安·巴赫的時代，那時的音樂就像一朵玫瑰盛開在寂寥的茫茫雪原之上，”音樂對于她來說就像“藏在巨大的貝殼里，遠遠聽見充滿敵意的天地回響拍岸的巨浪聲?！边@種通感的手法闡釋審美的獨特幾乎在書中信手拈來，他讓我想起保羅·策蘭的詩歌中那種充滿壓迫和歸來絕挈味道的詩歌：“棹歌做桅駛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