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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睂W(xué)釋例》補校

陳源先生的學(xué)術(shù)理論在1931年出版。已經(jīng)有半個多世紀(jì)了。但是,漫長的歲月恰好證明,他所歸納并界定的“校勘四法”,越來越顯示出自身體系的科學(xué)性。這部著作并不豐厚,然而它不僅具有專一的研究對象,可以遵循的通例規(guī)則,而且具有系統(tǒng)的操作方法,因而無疑是現(xiàn)代校勘學(xué)的奠基之作。概論性質(zhì)的校勘學(xué),在論述??钡姆椒〞r,必須分析與探討這樣幾個問題:一、??狈椒ǖ拇_立過程;二、校勘方法的相互關(guān)系;三、??狈椒ǖ目茖W(xué)依據(jù)。歷代學(xué)者在校勘古籍時,都在運用一定的方法。但是,校勘方法的運用和??狈椒ǖ慕ㄔO(shè),畢竟屬于兩個不同的范疇:前者是經(jīng)驗的,后者是理論的。清代學(xué)者章學(xué)誠雖然提出過“校讎之法不可不立”,但是在其《校讎通義·校讎條理第七》里,只有“廣儲副本”一條稍涉??敝?其余不過是描述??钡臈l件與方式而已。直到近代,葉德輝和梁啟超才先后提出過校勘方法,但是既無確切的名稱,又無明確的界說。葉德輝《藏書十約》論“校勘”云:“書不校勘,不如不讀。……今試言其法:曰死校,曰活校。死校者,據(jù)此本以校彼本,一行幾字,鉤乙如其書,一點一畫,照錄而不改,雖有誤字,必存原文,顧千里廣圻、黃堯圃丕烈所刻之書是也,活校者,以群書所引,改其誤字,補其闕文,又或錯舉他刻,擇善而從,別為叢書,版歸一式,盧抱經(jīng)文弨、孫淵如星衍所刻之書是也。斯二者,非國朝??奔铱虝貍?實兩漢經(jīng)師解經(jīng)之家法”所謂“死?!迸c“活校”,提法并不科學(xué),既不能概括其所說的內(nèi)容,又未能揭示該法的特點。實際上它只是對刻書流派或校書態(tài)度的粗略分類,如顧廣圻、黃丕烈之“必存原文”,盧文弨、孫星衍之“擇善而從”。就是顧廣圻,若以刻書而言,把他列入“死?!鄙锌?若以??倍?他是合所謂“死校”與“活?!睘橐欢删蜆O大的校勘家。他本人在校殘宋尤袤槧本《文選》的跋語中就說過:“意欲準(zhǔn)古今通借以指歸文字,參累代聲韻以區(qū)別句逗。經(jīng)史互裁者,考其異;專集尚存者,證其同;而又旁綜四部,雜涉九流;援引者,沿流而溯源;已佚者,借彼以訂此。”顧氏所用的校法,顯然不是葉氏的粗略分類所能概括的。梁啟超對清儒??狈椒ǖ目偨Y(jié),自然比葉氏有了很大的進展。他在其《中國近三百年學(xué)術(shù)史》里論道:“第一種??狈ㄊ悄脙杀緦φ?或根據(jù)前人所征引,記其異同,擇善而從。……第二種??狈ㄊ歉鶕?jù)本書或他書的旁證反證校正文句之原始的訛誤?!@種辦法又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本書文句和他書互見的,……他書的同文便是本書絕好的??辟Y料;……第二條路是并無他書可供比勘,專從本書各篇所用的語法字法注意,或細觀一段中前后文義,以意逆志,發(fā)現(xiàn)出今本訛誤之點……。第三種??狈ㄊ前l(fā)現(xiàn)出著書人的原定體例,根據(jù)他來刊正全部通有的訛誤?!谒姆N??狈ㄊ歉鶕?jù)別的資料校正原著之錯誤或遺漏?!瓝Q言之,不是和抄書匠、刻書匠算帳,乃是和著作者算帳。……以上四種,大概可以包括清儒??睂W(xué)了。別有……專在書籍的分類簿錄法或者也可以名為第五種。”由以上引文便可看出,梁氏不僅沒有為五種??狈ù_定一個合適的名稱,而且混淆了??睂W(xué)與目錄學(xué)之間的界限,似乎還沒有把??睂W(xué)完全從舊的校讎學(xué)(即今之文獻學(xué))里剝離出來。即如前面所謂四種??狈?也大多停留在具體的描述,沒有抽象的概括,其分類也不符合邏輯。如第一種所說,既指版本對校,又指他書比勘。所謂“前人所征引”,不也是第二種所說的“他書的同文”嗎?又如第二種所謂“專從本書各篇所用的語法字法注意”,與第三種所謂“發(fā)現(xiàn)出著書人的原定體例”相比,除了具體內(nèi)容,具體材料有所不同之外,其方法的實質(zhì)不都是依據(jù)“本書”嗎?至于第四種所說的“校正原著之錯誤或遺漏”,“和著作者算帳”,那更是越俎代庖,違背了??睂W(xué)存真復(fù)原的根本宗旨了。在總結(jié)前人??苯?jīng)驗與校法條例的基礎(chǔ)上,陳垣第一個明確而系統(tǒng)地歸納了四種??狈椒?“一為對校法。即以同書之祖本或別本對讀,遇不同之處,則注于其旁。劉向《別錄)所謂‘一人持本,一人讀書,若怨家相對’者,即此法也?!薄岸楸拘7?。本校法者,以本書前后互證,而抉摘其異同,則知其中之謬誤。”“三為他校法。他校法者,以他書校本書。凡其書有采自前人者,可以前人之書校之,有為后人所引用者,可以后人之書校之,其史料有為同時之書所并載者,可以同時之書校之。”“四為理校法。段玉裁曰:‘校書之難,非照本改字不訛不漏之難,定其是非之難?!^理校法也?!标愂稀八男7ā?為建立??狈椒ǖ目茖W(xué)體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在??睂W(xué)史上是一個卓越的貢獻。第一,他給歷代??睂W(xué)者所使用過的??狈椒ㄟM行了高度的抽象與科學(xué)的分類。第二,他給每種??狈椒ㄒ?guī)定了確切的名稱,其定名能夠揭示該方法的特征。第三,他把四種??狈椒醋饕粋€完整的體系,并對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與層次作了簡明而精要的分析。對校即版本校。陳氏指出:“此法最簡便,最穩(wěn)當(dāng),純屬機械法?!薄肮史残R粫?必須先用對校法,然后再用其他校法?!痹陉愂峡磥?對校法在整個??狈椒w系中是前提,是基礎(chǔ),是核心,其余三法不過使其??苯ㄖ油晟?使其??眱?nèi)核更加圓滿。本校法和他校法同對校法性質(zhì)一樣,都有所憑借。區(qū)別在于:對校法聽?wèi){借的條件是“版本”,這版本可以是抄本、石刻、刊本或另外某種形式,它是??惫ぷ鞲挥谐尚У睦硐霔l件;本校法“于未得祖本或別本以前,最宜用之”,它所憑借的是著述者的寫作義例與文辭習(xí)慣,這種義例與習(xí)慣雖有優(yōu)劣之分,但既經(jīng)確定和形成,便具有一種連著述者本人都必須遵循的客觀獨立性;他校法聽?wèi){借的條件是與典籍有著源流關(guān)系的征引或被征引的資料,即利用這些資料在內(nèi)容和文辭上的相同或相近,來消除典籍在版本流傳中所滋生的訛誤,“此等校法,范圍較廣,用力較勞,而有時非此不能證明其訛誤”,其實質(zhì)不過是間接、曲折地實現(xiàn)版本校而已。李山博士說得好:“如果說本校法沿著版本校規(guī)定的方向,在縱深維度上延伸了??睂W(xué)理的話,那么,他校法對??睂W(xué)理的延伸則表現(xiàn)在廣度上?!痹谡f明理校法時,陳氏特別引用了段玉裁的言論。段氏所謂“定是非之難”,是指難于確定“底本”之是非。陳氏指出:“遇無古本可據(jù)或數(shù)本互異而無所適從之時,則須此法。此法須通識為之,否則鹵莽滅裂,以不誤為誤,而糾紛愈甚矣。故最高妙者此法,最危險者亦此法?!憋@然,在陳氏看來,前三法性質(zhì)相同,皆有所憑依,旨在“校異同”;而此法之所以“最危險”,即在于無所憑依,其所以“最高妙”,即在于“定是非”。??惫ぷ鞯淖罱K目標(biāo)畢竟是去誤存真,陳氏在對前三法的說明中未曾言及如何取舍,卻在對后一法的說明中暗暗地予以補述。這正表明,陳氏的確是把他的“四校法”當(dāng)作一個方法體系來看待的。從方法論的角度看,陳氏所說的前三法是一般的比較方法在??睂W(xué)中的具體運用,所借重的是材料實證;而理校法則是一般的推理方法在??睂W(xué)中的巧妙應(yīng)用,所借助的乃是邏輯論證。因此,在陳氏??彼姆ǖ膬?nèi)涵中,實際上包含了來自經(jīng)驗和來自理性兩個不同的層次:前者在于尋找實證,后者則在于作出判斷。理校法也并非沒有任何憑依,它所憑依的是??惫ぷ髡叩膶W(xué)識。陳氏特別強調(diào)“此法須通識為之”,就是看到了此法在??狈椒w系中處于最高層次的特點。從材料論證的角度看,對校法和他校法是求證于本書以外,是從眾多版本或其他相關(guān)記載或?qū)嵨锏戎苯?、間接的材料來證明訛誤,這是“外證”,也稱“旁證”;而本校法和理校法是求證于本書以內(nèi),是從本書的寫作義例、前后文氣以及文字、訓(xùn)詁、語法、聲韻的規(guī)律等方面尋找線索來論證訛錯,這是“內(nèi)證”,也稱“本證”。正因為陳氏“四校法”是一個科學(xué)的比較完整的方法體系,所以早就為學(xué)術(shù)界所接受并普遍采用。有人提出所謂“文物??狈ā?以與陳氏“四校法”并稱。其實這種提法既無任何必要,又不合乎邏輯。首先,“文物”作為考古學(xué)的特定術(shù)語,大多用來指稱所有地下出土的實物。這實物是考古研究的對象或者可供其它學(xué)科研究的材料,本身無所謂方法。其次,就出土的實物來說也是各種各樣的。即使與傳世典籍有關(guān)的,也包括甲骨卜辭,金石刻辭、簡牘縑帛等等,著名的如西晉時汲郡魏襄王墓的《竹書紀(jì)年》、《穆天子傳》,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的竹簡本《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尉繚子》,1975年湖北云夢睡地虎秦墓的秦簡,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的帛書《老子》、《戰(zhàn)國縱橫家書》等。其中有些就屬于校勘學(xué)的“版本”,如果用來與同一種傳世典籍對勘,那就是陳氏所說的“對校法”。再次,陳氏在說明他校法即“以他書校本書”時,所舉可供利用的材料有“前人之書”“后人之書”和“同時之書”。陳氏如此稱說,那是因為其《校勘學(xué)釋例》是以沈刻《元典章》為典型資料,作了麻雀式的解剖。對此,我們不應(yīng)當(dāng)坐實理解。與傳世典籍不存在“版本”關(guān)系而有著某種源流關(guān)系的所有“文物”,應(yīng)當(dāng)都是可資“他校”利用的材料,如同類書、引文、古注、典故等,其方法自然屬于陳氏之“他校法”,這是毫無疑義的。關(guān)于這一點,著名文獻學(xué)家張舜徽先生早在《中國古代史籍校讀法》一書中就說得十分明白:“就過去學(xué)者們校書工作言,大半是采用許多較早、較好的本子來供校勘?!诮裉?便不應(yīng)停留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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