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鴨形文化的考古學觀察

20世紀50年代以來，新疆的古代工作者在吐魯番的阿斯塔納公墓進行了挖掘，并在1911年從唐朝移到唐朝的文化遺產(chǎn)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文化遺產(chǎn)，尤其是彩繪的木鴨。在氣候干燥的吐魯番并不適合飼養(yǎng)鴨子等水禽,為何會有大量木鴨作為隨葬品出現(xiàn)在阿斯塔那墓地?它的用途及文化內(nèi)涵是什么?這一系列的疑問一直鮮有學者論及。而在南京西善橋南朝古墓中,出土了著名的“竹林七賢”磚畫,在反映阮籍和王戎的畫面里,有鴨形器浮于酒器內(nèi)。筆者不揣淺陋,認為阿斯塔那出土彩繪木鴨與竹林七賢磚畫中的鴨形器存在聯(lián)系。本文擬對這一文化現(xiàn)象進行淵源剖析,以期拋磚引玉,如有紕漏之處,還望各位老師批評指正。一新疆出土珍貴文物阿斯塔那古墓群位于吐魯番東南40公里的三堡鄉(xiāng)高昌故城西北,東北與同時代的哈拉喇和卓墓地鄰接,是西晉至唐代高昌居民的公共墓地。阿斯塔那墓地埋葬的主要是西晉至唐西州時期高昌城及其附近中上層中原移民,墓志或墓磚多稱“西北舊瑩”。1959年至1973年,新疆考古工作者對阿斯塔那進行了十一次大規(guī)模發(fā)掘整理,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其中包括一些造型各異的彩繪木鴨。從制作工藝來看,有的精細,有的簡略,但大致可分為兩種類型:單一型和復合型1972年,阿斯塔那170號墓出土一只造型精美的彩繪木鴨。該木鴨長15.3厘米,高7.4厘米,頭部較圓,嘴長且寬扁,短頸,腹部鼓起,全身涂有紅彩,雙眼用白色點綴。鴨頸及鴨身兩側(cè),以及邊沿等處用黑、藍等色勾勒出羽毛,其背部掏空,類似某種容器(圖一,1:引自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文物局編《絲路瑰寶一新疆館藏文物精品圖錄》,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39頁)。在阿斯塔那170號墓出土文書中,有明確紀年的是《高昌章和十三年(543)孝姿隨葬衣物疏》、《高昌章和十八年(548)光妃隨葬衣物疏》、《高昌延昌二年(562)長史孝寅隨葬衣物疏》,屬6世紀中葉麴氏高昌時期墓葬二木主民俗調(diào)查研究一般情況在一般文獻記載中的應(yīng)用,是基于歷史文物的一種特殊鴨有關(guān)該木鴨的文化內(nèi)涵,目前尚無定論。有學者認為,彩繪木鴨只是單純的陪葬動物俑,屬于當時經(jīng)常飼養(yǎng)的禽類。但吐魯番地處歐亞大陸腹地,高溫炎熱,全年干燥少雨,主要依靠雪山融水灌溉。年降水量約16毫米,蒸發(fā)量卻在3000毫米以上。在這樣一個水資源匱乏的地區(qū),完全不適合飼養(yǎng)鴨子之類的水禽。也有學者認為,木鴨屬于當?shù)貎和耐婢?所以葬于墓中。筆者認為這一說法缺乏依據(jù),因為彩繪木鴨出土數(shù)量較多,且多在成人墓葬,玩具之說難以立足。從器型判斷,筆者認為阿斯塔那170號墓出土木鴨可能是酒具,應(yīng)稱為“彩繪鴨頭勺”或“彩繪鴨形酒卮”。從歷史文獻和考古發(fā)掘來看,中國古代就有將容器和酒具做成鴨形的文化傳統(tǒng)。如《太平御覽》卷七六二引《禮》曰:“勺,夏后氏以龍勺,殷以疏勺,周中蒲勺?！编嵭⑵渥椤褒?龍頭也。疏,道刻其頭也。蒲,合蒲如鳧頭也?！敝燎貪h時期,這一造型的器物仍然十分盛行,如湖北云夢睡虎地9號墓出土一件“漆鳳形勺”(圖一,3:引自左德承編繪:《云夢睡虎地出土秦漢漆器圖錄》,湖北美術(shù)出版社,1986年,第1頁;圖一、4:引自《云夢睡虎地秦墓》編寫組《云夢睡虎地秦墓》,文物出版社,1981年,圖版一七),長13.8厘米、寬10.6厘米、通高13.6厘米,頸首為把,背部做成容器,內(nèi)部涂紅,外部漆黑,在黑漆底色上用紅褐色繪出羽毛、眼、鼻和耳除湖北外,在其它地區(qū)也有出土。如江蘇徐州奎山西漢墓中,發(fā)現(xiàn)有柄為鴨頭狀的器物,高8.5厘米、直徑6～7厘米,內(nèi)涂朱紅色,只是質(zhì)地為陶(圖二,2:引自徐州博物館《江蘇徐州奎山西漢墓》,《考古》1974年第2期,第121頁),考古報告中稱為“勺”到魏晉南北朝時期,這種鴨形器仍然廣見史冊?！短綇V記》卷二二五有:“魏陳思王有神思,為鴨頭勺,浮于九曲酒池,王意有所勸,鴨頭則回向之。又為鵲尾勺,柄長而直,王意有所到處,于罇上旋之,鵲則指之?！睆目脊虐l(fā)現(xiàn)來看,此類鴨形器流行于南北朝時期。如河北磁縣東魏茹茹公主墓出土一件陶“勺”,高4.2厘米。圓唇,圜底,鴨頭形柄筆者認為,從南京西善橋南朝墓所出《竹林七賢磚畫》來看,吐魯番阿斯塔那出土的部分彩繪木鴨可能兼具“浮”的功能(圖三,1)。如1972年出土于阿斯塔那169號墓的一件木鴨(圖三,2:現(xiàn)藏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歷史展廳),時代為麴氏高昌時期從外部因素來看,南北朝時期的吐魯番地區(qū)盛產(chǎn)酒類,其品種有二:一是糧食酒,二是葡萄酒。糧食酒是內(nèi)地的傳統(tǒng)酒類。魏晉南北朝時,已有成熟的釀造技術(shù),高昌國之前身是高昌郡,隸屬河西,也是糧食的高產(chǎn)區(qū),糧食造酒技術(shù)必由此傳入。葡萄酒是西域特產(chǎn)。由于吐魯番盆地盛產(chǎn)葡萄,文書中常見有種植葡萄的記載。如《北涼承平年間(443～460)高昌郡高昌縣貲簿》由此可見,高昌地區(qū)的居民有飲酒的習俗,木鴨作為酒具使用也在情理之中。更為重要的是,很多木鴨繪有吃水線,而且吃水線下素面,這是實用器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這種以鴨作為酒具的習俗由來已久,源遠流長,并非吐魯番地區(qū)古代居民所獨創(chuàng),而是因為干燥穩(wěn)定的氣候條件,才使得這些珍貴的木器得以保存。從文化角度看,高昌地處絲路要沖,自漢晉以來,便是以中原漢人為主的移民社會,其文化出自中原漢文化母體前涼以后,中原戰(zhàn)亂不息、生靈涂炭,河西地區(qū)擔負了承接中原傳統(tǒng)文化之重任。陳寅恪在《隋唐制度淵源論稿》中寫道:“又西晉永嘉之亂,中原魏晉以降之文化轉(zhuǎn)移保存于涼州一隅,至北魏取涼州,而河西文化遂入于魏,其后北魏孝文、宣武兩代所制定之典章制度遂深受其影響,故此魏、齊之源其中亦有河西之一支派?！辈豢煞裾J,高昌處于中西文化的十字路口。許多民族在此雜居,高昌漢人在繼承中原文化的同時,也會融合其他文明。但中原移民作為高昌的主體,一方面在西域努力立足,適應(yīng)環(huán)境,另一方面?zhèn)鞒兄性瓊鹘y(tǒng)漢文化,表現(xiàn)出對故鄉(xiāng)的情感寄托。這一點與永嘉之亂后,衣冠南渡的中原士族不謀而合。而南京西善橋南朝古墓中的《竹林七賢磚畫》,反映出身處江南的中原士族后裔對故土的眷戀,以及對中原文化的繼承。雖然高昌漢人孤懸關(guān)外,但他們與南朝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如解放前出土于吐魯番,現(xiàn)藏于德國原編號為Ch.2521和Ch.2836的一件《妙法蓮華經(jīng)》尾記上,存有南齊開國君主蕭道成在篡政即位前夕(479)的寫經(jīng)題記三木鴨的酒具區(qū)別到唐代,由于胡風盛行,波斯中亞風格的器具流行,中原傳統(tǒng)的飲酒方式開始開始被取代,酒具也從漆木器向金屬器轉(zhuǎn)變。關(guān)于“鴨頭勺”的式微,高啟安在《絲綢之路上的鴨頭勺》一文中有過專門的論述,筆者不再贅述2013年7月,央視《尋寶——走進東?！窓谀恐性霈F(xiàn)一套波斯風格的銀胎鎏金酒器,經(jīng)專家蔡國聲鑒定屬于唐代在唐代傳奇中,有關(guān)此類酒器的記錄仍有蹤跡可尋。如《游仙窟》中描寫宴飲的場景:“杓則鵝項鴨頭,泛泛焉浮于酒上?！惫P者認為,既然杓則“鵝項鴨頭”,說明該器物鴨形的特征一定十分明顯。所謂“泛泛焉浮于酒上”,說明此類器物應(yīng)該有很好的浮力,平衡性較好,應(yīng)該即有挹酒器的功能,又兼具飲酒器的特征。公元640年,唐朝統(tǒng)一高昌,吐魯番盆地重歸中央政權(quán)管轄。在阿斯塔那一哈拉和卓古墓,木鴨隨葬習俗仍然有所保留,并延續(xù)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它在喪葬習俗中作為酒具的功用逐漸淡化,并最終消失。從阿斯塔那213號墓出土的木鴨來看,木鴨的外形已十分簡化,彩繪圖案也已消失,幾乎很難辨認出酒具的特點(圖三,6:引自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阿斯塔那古墓群第十一次發(fā)掘簡報》,《新疆文物》2000年第3～4期合刊,圖版柒)。但在阿斯塔那一哈拉和卓墓地,隨葬鴨形器始終為木質(zhì),并未見該地同時代所流行的彩繪泥塑形象,也從一個側(cè)面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