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穆之路的和諧村藏穆之路的回藏關(guān)系云南省香格里拉三壩鄉(xiāng)安南村田野調(diào)查

西林原為建塘，漢代更名為中甸。2001年12月17日經(jīng)國務(wù)院批準,將中甸更名為香格里拉。依據(jù)是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寫的小說《消失的地平線》,小說描述的香格里拉這個地區(qū)民風淳樸、土地肥沃、風景秀麗、人人長壽。當然,早在詹姆斯·希爾頓的“香格里拉”出現(xiàn)以前,藏文史書中就有記載:“一個是由釋迦牟尼指認的香巴拉王國,1775年六世班禪撰寫的《香巴拉王國指南》和《香巴拉祈禱》,五世達賴曾選址在中甸興建噶丹·松贊林寺,七世達賴贊美中甸‘無限曼達羅,裝飾持寶建壩地,實為眾生積福田之所’?！彼煌诔煞鸷蟮奈鞣綐O樂世界,它是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的一塊人間凈土,是一個愛好和平、沒有沖突、沒有糾紛、沒有掠奪,充滿平等、友愛的世界,人人都健康長壽。根據(jù)中甸所處的位置、地貌、風俗、歷史遺址、多民族雜居、多宗教共存的實際,后人認為理想的香格里拉在中甸。當今的香格里拉被打造成為“三個和諧”的藏族地區(qū):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物質(zhì)世界與精神世界的和諧?！叭椭C”中人與人的和諧是整個和諧的核心,內(nèi)涵實質(zhì)是文化上的圓通、平等、共生、共存。而香格里拉歷史上是一個多民族、多元文化共存的地區(qū)。以藏文化為主體,多種文化相互交融、相互借鑒,現(xiàn)已形成香格里拉式的一道和諧的風景線。其中,除納西族、漢族以外的族群交流外,香格里拉的藏族與回族的文化交流最頻繁、最深入、最民間。藏族與回族在語言、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等方面有很大的差異,但筆者考察香格里拉藏族與回族的關(guān)系時發(fā)現(xiàn),兩個族群的關(guān)系比較融洽和諧,尤其是香格里拉三壩鄉(xiāng)安南村的藏族與回族兩個族群具有雙語和雙文化的特征,表現(xiàn)在他們的通婚(開親)、經(jīng)濟生活、文化交往、語言特點、風俗習慣等方面,是“藏穆之路”在云南的典型顯現(xiàn)。一、藏族、少數(shù)民族關(guān)系的考察安南村位于香格里拉縣三壩納西鄉(xiāng)駐地水甲村西北部安南村委會駐地,71戶,446人,包括藏、漢、回等族。因銀礦廠原在老爐房村山上開采銀礦時,礦洞崩塌,遷至南山,取名安南廠,后廠廢,成為村名。安南村的藏文原名叫卡拉古,意為“翻越雪山后的山溝”。根據(jù)楊麗華先生的講述:“安南的回族歷史已有上百年,當初最早來建塘的有九個人七個姓氏的陜西回族,其中有姓杜、姓馬、姓武、姓丁、姓棗或早、姓蘭和三個姓楊的。他們來建塘經(jīng)營開礦,從建塘到安南開礦最早的回族是姓楊?！绷頁?jù)出生安南現(xiàn)有90高齡的楊國昌先生回憶錄:“自清入關(guān)以來,便有回民南遷到云南,至清乾隆年間,又有回族遷至云南,相傳祖上在云南保山呆過,是以礦業(yè)為生的。明季以來,香格里拉縣礦業(yè)逐步興起,我祖輩也許在清朝后期就遷到香格里拉縣縣城了,初來定居在今建塘鎮(zhèn)江墾村。因此,我們縣的回族死后安葬,臉都要朝北方,表示對家鄉(xiāng)的依戀吧!咸豐六年(公元1856年)滇西回民杜文秀起義,橫掃整個滇西,并在大理建立了政權(quán)。咸豐六年(公元1856年),同治三年(1863年)八月兩度進占香格里拉縣城,回民起義軍首領(lǐng)之一的姚得勝到縣城那次,傳說給我祖上一位爺爺委任了官職,后來,我家又遷到縣城北郊的龍?zhí)哆?當時祖上是個課爺(稅官,專收金銀礦業(yè)稅)。上世紀六十年代,駐軍在那里修建營房前還有殘墻,那里當?shù)亟小n爺江叉’,成了那里的地名。在清季,香格里拉的建塘鎮(zhèn)住有很多回族,今北門街人稱“回子街”,今縣糧食局東側(cè)的古城墻內(nèi),建有清真寺。其次,全房街、江墾村、吾律等地回族聚居,整個建塘鎮(zhèn)范圍,回族住戶不下200戶。然而,好景不長,杜文秀起義失敗后,滇西回族受到殘酷迫害。清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清軍的楊潤率領(lǐng)軍隊到香格里拉‘進剿’回民,當?shù)夭孛穹Q‘楊潤舍’,意為楊潤事件,燒殺搶掠無所不為,連清真寺也被燒毀殆盡,回民四處逃生,我家也不例外。楊潤走后,我祖上為了生存,又只好重操舊業(yè),先到洛吉辦銅廠,后到今建塘鎮(zhèn)紅坡鄉(xiāng)茨池頂以西的寶興廠辦銀廠,當時土匪泛濫,加上開礦手段也較為原始,開礦者往往以倒閉告終。我祖上又重遷至今三壩鄉(xiāng)東壩村境內(nèi)的老爐房(民國縣志稱迥龍銅礦),礦上多數(shù)為回民,那里還葬有一個大阿訇。后來又不知何故,舉家遷回縣城,又從縣城到三壩鄉(xiāng)安南村的拖枝開金礦。這個金礦,聽我前輩講有煉爐8個,工人、礦主、家屬、商人、手工藝者來自五個省,山上還成了一個大集鎮(zhèn),有飲食業(yè)、匠人,整個礦山炊煙裊裊,人聲鼎沸,一派繁榮景象。我爺爺當時任礦山課爺,專司礦稅,當時三壩鄉(xiāng)兩三百戶農(nóng)民的皇糧由我爺爺收取,將糧折銀上交縣府?！边@是回族在安南歷史的開始。安南的回族歷史已有100多年,回族以少數(shù)身份進入安南,在藏文化的范圍內(nèi)接受當?shù)夭刈宓恼Z言、生活習俗等,同時回族還堅守自己的信仰和文化。在這一百多年的歷史長河中,藏族、回族互相交融、和諧共存。其中,合作與融和是兩民族、兩文化的關(guān)系特征。現(xiàn)在安南的回族以土生土長的原住民成員自居,族群界限并不嚴格,以大量的跨族際婚姻關(guān)系為紐帶,締造了一個以藏回族為主的多民族和睦、包容的新安南村。二、挑戰(zhàn)民族社會的俄語安南村是一個多族群的社會,回族、藏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其中,回族說漢語,藏族說藏語,漢語成為藏、回通用的語言或公共語言。同時,由于回族以少數(shù)的身份與藏族同居于一村,融入藏族社會不得不學會藏語,安南村的回族跟藏族的交流平時更多說藏語,回族的同族之間講漢語。同時藏回之間還講一些藏漢混合語,其中最典型的是套用藏語語法講漢語。如:1.賓語變位老張在殺?！蠌埮⒃诶蠋熢谂u學生———老師學生批評在他來打我———我[上]他來打他罵我———我[上]他來罵他教過我———我[上]他教過我教過他———他[上]我教過老張被老李打了———老張[上]老李打了你想什么?———你什么想?剛才他說什么了?———剛才他什么說了?去哪里?———哪里去?你是否喜歡吃大米?———你大米[給]喜歡吃?2.我你上一個補償他不是一般的壞!———他一點半點的壞不是哦!我們笑啊笑?！覀円粋€笑一個笑那邊人相當多。———那邊人老天一個有了。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夷闵弦粋€商量商量想在。今天干了點兒活就去上了趟街?！裉旎盥芬粋€做,街上一個玩去了。3.變異的漢語是回藏在長期交流的載體是不是?———給是?要不要?———給要?做不做?———給做?得不得?———給得?好看嗎?———給好看?同意嗎?———給同意?在不在?———給在?高不高?———給高?上課了沒有?——給有上課了?天亮了沒有?——給有天亮了?去看電影嗎?——給去看電影?這種變異的漢語是藏回在長期的歷史交往中相互借鑒相互交融的結(jié)果,構(gòu)成了安南村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正如列維·斯特勞斯所述:“語言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語言可以視為文化產(chǎn)品,一個社會所使用語言是整個文化的反映。”這種變異的漢語雖然談不上是正統(tǒng)規(guī)范的漢語,但是這種變異的漢語是回藏在長期交融過程中的文化載體?！半S著使用不同語言的群體之間的相互接觸與交流,它們各自的觀念與文化也必然通過這些交流而對彼此產(chǎn)生影響,所以從一個社會對于其他社會、其他群體語言文字的吸收情況,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不同族群、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態(tài)勢與融合程度,這是族群關(guān)系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這些變異的漢語是衡量回藏現(xiàn)實演變的有利依據(jù)。三、回藏過程所見文化因素安南村的回族以少數(shù)族的身份移居此地,由于長期與當?shù)氐牟刈褰涣?彼此之間在經(jīng)濟、文化、語言、風俗習慣等各個方面達到了一個較高的和諧程度。在安南回藏的通婚現(xiàn)象比較普遍,通婚率比較高,比如安南村上村中心村和下村水磨坊的回藏通婚率達到50%左右,據(jù)安南鄉(xiāng)的楊正國阿訇介紹,“安南村50%都有親緣關(guān)系”。一般來講通婚率較高應(yīng)具備以下幾個條件:“(1)兩個族群的文化彼此容忍,而不是絕對排斥;(2)兩個族群成員們相互之間有很多的社會交往機會,人們有可能相識并相愛;(3)兩個族群彼此之間沒有整體性的偏見與歧視;(4)個人所在家庭與族群社區(qū)對于族際通婚也不持反對態(tài)度,甚至持比較積極的態(tài)度。惟有在這些條件下,兩個族群的成員之間才有可能發(fā)生較大規(guī)模的通婚?！彪m然回藏之間在文化方面有很大的差異,但是由于回藏同居一村,是混雜居住模式,而不是隔離居住模式,這種模式對消除回藏族群隔閡,加強回藏交流,促進回藏的“開親”起了重要的作用。世居在安南村的回族把藏族當作“自己人”,在安南,回族與藏族沒有通婚的限制,更沒有性別的限制。在通婚中,回藏之間“有進有出”,筆者在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回藏的通婚中有“改口”和“開葷”的說法。所謂的“改口”就是藏族一方的女子嫁給回族變成回族,同樣藏族男子入贅回族人家變成回族,改掉原來吃豬肉的習慣。所謂的“開葷”是指回族的女子嫁到藏族變成藏族,同樣回族的男子入贅藏族人家變成藏族,他們可以吃豬肉。以安南村阿訇楊正國的家為例,他的父親是回族,母親是藏族(嫁到楊家后變成回族),阿訇楊正國娶了本村的藏族女子阿潤鳳,阿潤鳳變成回族,楊正國阿訇的姐姐楊正順嫁給藏族人家變成藏族。這種通婚現(xiàn)象實際上經(jīng)歷了一個回變藏、藏變回的過程。四、將土地上的土地打造成礦稅,從事半農(nóng)半牧的生產(chǎn)安南村的回族歷史上主要是從事經(jīng)商和開礦。據(jù)楊國昌先生的回憶錄記載,“楊氏家族到安南村開金礦,經(jīng)營礦半生。聽我前輩講有煉爐8個,工人、礦主、家屬、商人、手工藝者來自五個省,山上還成了一個大集鎮(zhèn),有飲食業(yè)、匠人,整個礦山炊煙裊裊,人聲鼎沸,一派繁榮景象。我爺爺當時任礦山課爺,專司礦稅,當時三壩鄉(xiāng)兩三百戶農(nóng)民的皇糧由我爺爺收取,將糧折銀上交縣府。但是好景不長,連續(xù)幾年遭到土匪的打劫,礦工四處逃散,安南礦山成了廢墟,我們楊氏家族從此放棄了開礦業(yè),從事半農(nóng)半牧的生產(chǎn)?！卑材洗宓幕刈瀣F(xiàn)從事半農(nóng)半牧生產(chǎn)外,還兼做小本生意,將安南的肉類、羊毛、奶制品、木制品運往外地銷售。也有些人在香格里拉或更遠的地方開飯館、開旅館、開商鋪、開出租車、承包小工程等。另外,回族的生產(chǎn)用具和生活用具與藏族基本相同,甚至叫法名稱也完全與藏族一致,其原因是安南的回族原來以開礦經(jīng)商為主,不擅長半農(nóng)半牧的生產(chǎn)方式,但是后來與藏族混雜于一村后,便全盤搬來為我所用,如,奶具、奶桶、馬套、擠奶、牦牛、農(nóng)耕所用工具的名稱都一樣,如,打酥油茶的木桶叫“蘇拉”、煨茶罐叫“具?！?、裝酥油的竹籃叫“目吧”、水瓢叫“桑桶”、沖牛奶的桶叫“武檔”、擠牛奶的桶叫“如子”、攪奶棒叫“蘇魯”、公牦牛稱“亞利”、母牦牛叫“給”、犏母牛叫“如母”、公牛叫“祖”。五、持續(xù)食肉藏回安南的回族穿著打扮與藏族完全相同,尤其是過年時,男人頭戴狐皮帽,穿藏式鑲金邊的上衣和藏袍,腳穿藏式靴子。婦女服飾受藏文化的影響更深,一年四季都穿藏裝。安南的回族女性穿著袖藏袍和大襟坎肩,襟邊鑲有五色花邊,褲子用墨藍色料子,婦女佩戴有瑪瑙、珊瑚、耳墜、銀制鑲玉大耳環(huán)等。在飲食方面,和當?shù)氐牟刈逡粯?糌粑是安南回族的主食,幾乎每天都吃。吃糌粑時,碗里放一些酥油沖入茶水,添上炒面,用手攪拌,把炒面、茶水和酥油拌勻捏成團,即可食用。他們也喜歡食用風干肉,風干肉一般在十一月底進行風干。這時氣溫都在零度以下,把牛、羊肉割下來掛在陰涼處,讓其冰凍風干,既去水份,又保持鮮味。到了第二年三月以后拿下來烤食或生食。此外,安南回族也和當?shù)夭刈逡粯悠珢勰讨破?最普通的是酸奶子和奶渣。安南回族的住房方面完全是藏式的,樓上住人,樓下一般為畜圈。樓上正房兩間,一間為伙房,伙房中央有火塘,全家圍著火塘就餐。客廳內(nèi)多放有藏式床,床非常簡單,全木制成,床上鋪有草墊子,墊子上鋪著藏式卡墊,多懸掛回民教歷和公歷對照的掛歷。與當?shù)夭刈逑啾?安南回族的房頂四角不筑垛臺,不插經(jīng)幡,不掛哈達,窗戶上不掛窗幔。因此,在安南識別藏回住戶非常簡單,藏族家房頂插經(jīng)幡,回族家房頂不插經(jīng)幡。葬俗方面,藏族、回族基本上實行土葬,當然,藏族也實行火葬、水葬等。藏回的土葬不用棺木。安南的回族在臨終者垂危之際,要請阿訇為其念“朵白”,送葬時,不穿白戴孝,家屬只許在家中哭,到墳上不能哭。入土時臉朝北,表示思念故土長安。在墓穴口部棚上木棍,上覆草,然后加土坯或草皮形成墓冢,與周圍的花草樹木融成一體。六、民族的間差異在安南村,無論回族或藏族家里都設(shè)有神龕,回族的神龕內(nèi)擺有克爾白圖和《古蘭經(jīng)》,藏族的神龕內(nèi)除供有菩像外,還有一張照片,那是上世紀50年代毛主席在北京與達賴喇嘛、班禪大師一起過藏歷年的照片。在安南村,不管是回族還是藏族,家門口都有一個用來祭山神的香爐,過春節(jié)、藏歷年、初一、十五,安南村的回族和藏族一大早祈求平安,燒香:用松明點火,放些五谷、糌粑、酥油、糖、麥粒、青稞,灑點水祈求平安。在這里,盡管有些儀式“藏化”,但筆者沒有發(fā)現(xiàn)回藏有“二元信仰”和“天下神靈不分家”的現(xiàn)象,彼此都固守著自己傳統(tǒng)的宗教信仰。同時,在安南村,回藏有50%的親緣關(guān)系。每當有婚喪嫁娶時,酒席必須按照回族的習慣來辦,請村上的阿訇宰牛殺雞,廚師一律是回族。這是因為當?shù)氐牟刈遄鹬鼗刈宀怀宰运赖膭游镅?、豬肉,以及頌非真主之名而宰殺的勒死、捶死、觸死、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