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敘事結(jié)構(gòu)看《茶花女》中的角色模式

格林威治是文學敘事學的主要代表之一。他的敘事學理論是在普羅普故事功能結(jié)構(gòu)研究,列維一斯特勞斯神話結(jié)構(gòu)研究,蘇里奧戲劇結(jié)構(gòu)研究,布雷蒙敘事邏輯學,頓得斯敘事語法等相類研究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他認為敘事結(jié)構(gòu)是把握意義問題的前提條件。各種敘事話語的表現(xiàn)介質(zhì)盡管不同,卻呈現(xiàn)整體性意義結(jié)構(gòu)。因此,對于格雷瑪斯來說,敘事分析與語義分析密切相關(guān)。而在敘事學中的首要任務是敘事語法研究,其任務是處理敘事句主題和語義學之間的關(guān)系。格雷瑪斯敘事語法主要解決了三個基本問題:敘事話語的表現(xiàn)層、中介層(過程層)、內(nèi)在層(潛在層)。其中,表現(xiàn)層是指在義素層上的角色模式。角色模式是格雷瑪斯在總結(jié)了俄國形式主義文論家普羅普為俄國民間故事總結(jié)出的31種“功能”的基礎(chǔ)上,概括出的敘事文行動者之間的二元對立的關(guān)系模式。它包括6個行動者,它們之間的各種結(jié)合方式便成了“敘述”句法。中介層則是在角色模式的基礎(chǔ)上,梳理出的敘事程序從而推演出的整個故事的敘事模式。內(nèi)在層是位于深層,并且具備邏輯—語義特征的意指結(jié)構(gòu)的組織形式。格雷瑪斯引入了著名的“語義方陣”概念。它的基本表述是:如果意指S在其最初被理解的平面上就像是一個語義軸,那么,它就是與ˉSSˉ相對立,ˉSSˉ在此被看成是ˉSSˉ項的矛盾項。如果我們同意語義軸S(內(nèi)容的實體)在內(nèi)容的形式平面上分節(jié)為兩個相反的義子S1←→S2,那么,這兩個分別考慮的義子就會有它們的矛盾項的存在:ˉS1←→ˉS2S1ˉˉˉˉ←→S2ˉˉˉˉ。于是,意指的基本結(jié)構(gòu)就可以表現(xiàn)為一個矩形,其中S1與S2、ˉS2S2ˉˉˉˉ與ˉS1S1ˉˉˉˉ是兩組對立關(guān)系,S1與ˉS1S1ˉˉˉˉ、S2與ˉS2S2ˉˉˉˉ是兩組矛盾關(guān)系,而S1與ˉS2S2ˉˉˉˉ、S2與ˉS1S1ˉˉˉˉ是兩組蘊涵關(guān)系。語義方陣的確立使得分析對象的語義聚合關(guān)系得到了描述。本篇文章基于格雷瑪斯敘事語法的基本觀點,分析法國作家小仲馬的小說《茶花女》中的愛情故事從而探索該作品的深層意義。一、敘事作品的6種角色在探討“角色模式”之前,我們必須對“角色”和“人物”這兩個概念加以區(qū)分。在中國,人們可能不習慣這種區(qū)分,但在西方,卻歷來有重視故事更甚于性格的理論傳統(tǒng)。根據(jù)西方學者哈里遜的說法,“在古希臘,強調(diào)的是行動,而不是發(fā)出動作的人,行動是第一位的,是模仿的對象,而發(fā)出行動的行動者卻是第二位的?！?(P108)哈里遜進一步強調(diào)了亞里士多德詩學傳統(tǒng)中的這樣一個重要區(qū)分,即“應當小心地把行動者與人物區(qū)別開來,行動者——發(fā)出行動的人——對戲劇是必要的。而人物……事實上對一出成功的悲劇來說并不是非要不可的。”1(P109)結(jié)構(gòu)主義者大致接受了這一傳統(tǒng)。他們所說的“角色”(actants)直譯可譯為“行動素”,即把它完全是作為故事行動的一個因素來考慮。因此,角色與人物的區(qū)別在于,有的人物在故事結(jié)構(gòu)中沒有功能作用,因為它們并不引發(fā)或經(jīng)歷功能性事件,這種人物便不能稱之為角色。但并不能說這個人物在作品中沒有意義。根據(jù)作品中主要事件的不同功能關(guān)系,格雷瑪斯區(qū)分出敘事作品的6種角色。根據(jù)格雷瑪斯的觀點,在故事中,最重要的功能關(guān)系便是追求某種目的的角色與他追求的目的之間的關(guān)系,亦即主角和對象(SubjectandObject)的關(guān)系。如果一角色X希望達到目的Y,那么X就是主角,Y就是對象。在《茶花女》中,是出身于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青年阿爾芒追求巴黎上層社會交際花戈蒂埃(亦被故事中的人們稱作“茶花女”),因而,主角是阿爾芒,對象就是戈蒂埃。主角既然要追求某種目標,那么就可能存在著某種引發(fā)行為或為他提供目標和對象的力量,這種力量格雷瑪斯稱作“支使者”(Sender),而獲得對象的則自然是“承受者”(Receiver)。支使者在很多情況下可能并不是一個人,也可能是某種抽象的力量。在《茶花女》中,支使者是茶花女,是她無以倫比的美讓主角阿爾芒一見鐘情,而阿爾芒則是獲得對象的承受者。上述幾種角色都與對象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它們在故事中是必不可少的。但如果故事僅僅建立在上述兩種關(guān)系(兩組角色的對立)基礎(chǔ)上,那么故事未免過于簡單。主角要得到對象,結(jié)果只有兩個,得到或不能得到。但在敘事作品中,要最終達到這個結(jié)果卻往往要經(jīng)歷曲折的過程,主角在追求對象的過程中可能受到來自敵對勢力的種種阻撓,也可能得到來自朋友的種種幫助。格雷瑪斯認可,在基本的角色模式中必須再增添上兩個角色,這便是助手與對頭(HelperandOpponent)?！恫杌ㄅ返闹钟懈甑侔５呐笥?曾是妓女的普律當絲及特戈蒂埃介紹給阿爾芒認識的阿爾芒的朋友加斯東,對頭是阻撓阿爾芒和戈蒂埃的父親,以及戈蒂埃的舊情人公爵、N伯爵及G伯爵。6種角色的基本關(guān)系如下:支使者戈蒂埃引發(fā)主角阿爾芒的行動,主角的行動在助手普津當絲、加斯東的幫助下指向一定的對象(戈蒂埃),在這個過程中遭受到對頭阿爾芒父親等的阻撓,雖未獲得對象(因遭受打擊而病故),卻為對象為愛犧牲的行為而感動,為自己的盲目行為所懊悔,他也因此成為這場愛情悲劇的承受者(阿爾芒)。作者選擇的對象是處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層的妓女。她的地位、她的生活為資產(chǎn)階級所鄙視,然而她的淪落為娼,卻完全是資本主義所有制造成的。她原是一個“純潔無邪”的農(nóng)村姑娘,但是,家庭的貧困迫使她來到浮華的都會巴黎,賣笑為生,成為資產(chǎn)階級上流社會的玩物。作者意欲從她的遭遇道出以瑪格麗特為代表的千百萬出身下層,本性善良的婦女,淪落到社會底層,清楚地說明了資本主義社會里剝削之深重。而對頭阿爾芒的父親,一個所謂的“正人君子”,對主角和對象的愛情的阻撓,以及資產(chǎn)階級公子哥們(公爵、N伯爵、G伯爵等)對她的蹂躪、踐踏,恰恰表明了資產(chǎn)階級的荒淫無恥和道德敗壞。雖有助手的幫助,但主角阿爾芒依舊是這出愛情悲劇的承受者,究其根源,是因為當時社會環(huán)境的逼迫而造成他心愛的人身心均受摧殘,成為罪惡的資本主義制度的犧牲品。二、阿爾藥劑—《茶花女》中的敘事程序及敘事模式在劃分敘事角色之后,第二步,就是確定敘事程序,從而獲取敘事模式。《茶花女》以阿爾芒對婚姻的追求和經(jīng)歷為線索,有下列5個敘事程序。敘事程序1(NP1)該程序以阿爾芒第一次在交易所絮斯商店的門口遇見戈蒂埃,并被她無以倫比的美麗高雅所傾倒,“……于是我到處去尋找這個穿白衣服的絕代佳人?！痹摮绦蛞愿甑侔２恢楦娼K。在該敘事程序中,敘述要素已經(jīng)給出,它們包括:主角的一見鐘情,對象的出現(xiàn),命運的安排和對象的美作為她們純真愛情的支使者,以及阿爾芒并未如愿以償。整個敘事程序的功能可以概括為NP1:F(SnO)(此處NP為敘事程序;F為敘事功能;S為主角;n為相斥;O為對象)。在敘事程序1中,主角已經(jīng)意識到對象是他要找的意中人。敘事程序2(NP2)阿爾芒與朋友加斯東去巴黎的瓦麗愛丹歌劇院看戲,再次看見戈蒂埃,于是,央求朋友引見,他和戈蒂埃終于會面。但是緣于他并不想逢場作戲而渴望得到真誠的愛,因而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過于緊張而窘迫。戈蒂埃不明真相,以為他不過是風月場上的公子哥而已,因而并未接受他。該程序的功能為NP2F(SnO)。這個敘事程序以主角通過助手(朋友)的相助,再次見到他的夢中情人(對象),卻以她不明真相,因疾病到外地去療養(yǎng)而使主角對她的思念逐漸淡漠而告終。敘事程序3(NP3)在戈蒂埃生病的兩個月間,阿爾芒每天探望。作為風月場所的女子,戈蒂埃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地關(guān)心過、在乎過,她因此被他的誠摯和關(guān)愛所感動,開始慢慢地接受阿爾芒,他們成了情人。為了滿足戈蒂埃每年花費10萬法郎的高消費,阿爾芒去賭博贏錢,并對他們的美好未來充滿遐想?！拔易隽艘恍ξ磥淼牟豢伤甲h的夢……要和她一起幸福白頭到老,她的愛情將比最純潔無瑕的愛情更使人幸福?！鄙屏嫉母甑侔２蝗绦淖尠柮⒅Ц端哳~的花費,只好違心地應付G伯爵,好讓他來承擔她一切的費用,阿爾芒因不知情而產(chǎn)生誤會,但他對她的愛使他不愿離開她。在戈蒂埃解釋原因之后,冰釋前嫌,和好如初,相約去鄉(xiāng)下度假。該程序的敘事功能為NP3F(SuO)(其中u指相容)。主角和對象的愛情雖遭受(G伯爵)的阻隔,但最終卻使兩人之間的愛情超越從前。敘事程序4(NP4)該敘事程序以阿爾芒和戈蒂埃決定遠離塵囂,租住在鄉(xiāng)下開始,他們快樂地生活了幾天,其間戈蒂埃為了還債和維持現(xiàn)有的開銷,瞞著情人請她的朋友普律當絲變賣首飾,她的舊情人老公爵也因為她有了新的情人而拒絕支付她高額的花銷。戈蒂埃慢慢地改掉舊習慣,盡管他們無法像在巴黎時過著奢侈的生活,但是他們都沉浸在愛河里,并愿意為之付出一切代價。然而,當阿爾芒的父親,“一個真正的公務員”了解到兒子的行為之后,大為不悅,特地來到巴黎,召見阿爾芒,苦苦相勸,但是阿爾芒心意已決,無論如何不愿意離開戈蒂埃。阿爾芒的父親見勸解兒子未果,遂寫了一封信給戈蒂埃,哀求她在不讓阿爾芒知道的情況下,離開阿爾芒,因為如果他們再交往下去,不僅會影響阿爾芒的前程,還會影響到他妹妹的婚姻。盡管戈蒂埃十分痛苦,但為了心愛的人,她愿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她不辭而別,阿爾芒瘋狂地去尋找她。該程序的敘事功能為NP4F(SnO)敘事程序5(NP5)為了阿爾芒徹底忘記她,戈蒂埃回到了巴黎,恢復了以前交際花的生活,身心疲憊的她病情急劇惡化。阿爾芒不知原委,認定戈蒂埃舊習難改,無比懊惱,因愛生恨的他決定報復他的情人。他不僅寫了凌辱她的信,還當眾羞辱她并且故意找新情人奧林普來氣她。戈蒂埃心力交瘁,抱病而亡。阿爾芒看完由戈蒂埃的朋友轉(zhuǎn)來的日記之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對自己的行為懊惱不已。至此,使們之間的愛情以悲劇告終。該程序的敘事功能為:NP5F(SnO)接下來我們可以提煉出該故事的敘事模式。格雷瑪斯把敘事模式歸納為3種組合形態(tài)。包括契約型組合:亦即故事的中心涉及某種契約的訂立和撕毀;完成型組合:包括艱苦的求索、經(jīng)歷考慮、斗爭與任務的執(zhí)行等;離合型組合:包括人際間的聚散遷徙流離,相會相失等。顯然,《茶花女》中的愛情故事屬于離合型組合。我們從敘事程序的分析可以看出,主角和對象的愿望(在污濁的社會去爭取純潔愛情)是推動故事發(fā)展的基本動力。而社會的偏見則是一種制約的力量,在一系列敘述交替中,主角和對象也是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化。最初,主角因為看到對象的美而產(chǎn)生了強烈的愿望,他挑戰(zhàn)世俗的偏見,終于能如愿以償,得到了對象的愛,而家庭(也是社會)的偏見又讓他最終失去了來之不易的純潔愛情。在整個過程中,主角進行了一系列的斗爭,主角的反應為:1=主角的愿望,2=社會的偏見,3=主角為改變命運所作的努力暫時獲勝;4=追求愛情的努力,迫于戈蒂埃被迫放棄而失敗;5=追求愛情的努力,因為世俗的偏見而遭到失敗。存在狀態(tài)+1挑戰(zhàn)+2應戰(zhàn)3{(成功)失敗+4{成功(失敗)+5{(成功)失敗應戰(zhàn)3{(成功)失敗+4{成功(失敗)+5{(成功)失敗主角與世俗和家庭抗爭,最后以失敗告終,整個過程可以進一步歸納為如下的基本結(jié)構(gòu):基本動力人為的努力{SnΟ+(S→Ο)+(SnΟ)+(S→Ο)+(SnΟ)+(S→Ο)+(SuΟ)+(S→Ο)+(SnΟ)+(S→Ο)+(SnΟ)}制約力量資本主義社會的惡勢力基本動力人為的努力?????????????????SnO+(S→O)+(SnO)+(S→O)+(SnO)+(S→O)+(SuO)+(S→O)+(SnO)+(S→O)+(SnO)?????????????????制約力量資本主義社會的惡勢力(SnO)=主角缺少對象(S→O)=主角試圖獲得對象(SuO)=主角得到對象由此可見,故事中主角的轉(zhuǎn)化只有下列基本結(jié)構(gòu):(SnO),(S→O),(SuO),主角對對象的追求得而又失,(SnO)的結(jié)構(gòu)一再重復,目的是要突出地強調(diào)這樣一個觀念,即人的努力未能敵過世俗的偏見,暴露了資本主義環(huán)境的強大、冷酷,充分揭露資本主義社會對于一個善良女性從肉體到精神的壓迫、摧殘。我們從整個敘事模式中,感受到作者用贊賞的筆調(diào)所描繪的瑪格麗特的優(yōu)秀品質(zhì)。盡管瑪格麗特夜以繼日地廝混在資產(chǎn)階級上層,但是在她身上來自下層人民的純樸善良的精神光輝,她對美好人生的真摯信念,始終未被泯滅。她也曾想到要重新生活,為自己的過去感到“羞恥”,她想爭取做人的最起碼的權(quán)利,追求自己的愛情。然而瑪格麗特的美好愿望,她的忍辱負重,她的委曲求全,和她所處的邪惡的生活環(huán)境,始終處在尖銳的沖突之中。作者所描繪的人物的善良愿望及破滅的過程,充分顯示環(huán)境的兇險殘暴和不盡人情。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她與阿爾芒的愛情注定要一波三折直至被葬送。情節(jié)的轉(zhuǎn)化是動力(主角與對象的努力)與制約力(世俗)二者相互作用的結(jié)果。其關(guān)系可以表現(xiàn)為圖1。三、戈蒂埃與s1s1故事分析的最后一個步驟是對故事意義的探討。格雷瑪斯用其著名的語義方陣表明故事的基本意義。在《茶花女》故事意義結(jié)構(gòu)中,S1代表阿爾芒的努力;與之同一語義軸上對立的S2代表了世俗社會;與S1、S2矛盾的另一語義軸上的ˉS1S1ˉˉˉˉ代表了主人公戈蒂埃為愛情做出的努力,它與S2(世俗的偏見)相矛盾;而ˉS2S2ˉˉˉˉ代表了阿爾芒的家庭,與S1相矛盾。從語義方陣中我們得出故事的意義是主角和對象為追求美好愛情的努力與世俗偏見(社會)的對立及二者的最終不調(diào)和。在阿爾芒的影響下,弋蒂埃也加入了與世俗抗爭的行列,最后在阿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