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唐宋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及其效應一 秦商鞅變法首次承認了土地的私有產權，但在中唐以前，這種私有產權受多種限制，國家干預較強。在中古田制下，土地主要是一種等級的體現(xiàn)，是 HYPERLINK /Politics/政治要素，沒有取得純粹 HYPERLINK /Economic/經濟意義，這一點我們從均田制中可明顯看出。均田制源起于鮮卑人的“計口授田”。從表面來看，“計口授田”無疑具有平均思想，但是在當時的 HYPERLINK /lishi/歷史條件下，“口”就是“人”，而人是具有等級性和階級性的。所以，均田制下的土地授受，從本質上來說應是一種按等級授田，反映了在當時土地資源的配置過程中，政治力量起著決

2、定性的作用。以往我們多將均田制的瓦解歸于土地兼并，這種認識還可進一步推敲，因為土地兼并遠在均田制實施以前業(yè)已存在。從本質上說，均田制的實質是按等級授田，而等級制是與商品經濟的 HYPERLINK /fazhan/發(fā)展背道而馳的，正是這點決定了均田制崩潰的必然性。 唐代商品經濟的發(fā)展造就了有利于私有產權成長的社會環(huán)境。整個社會，特別是過去處于 HYPERLINK /lixue/自然經濟之中的 HYPERLINK /nongcun/農村地區(qū)更深程度卷入市場。唐代以前，“諸非州縣之所，不得置市”，廣大農村地區(qū)還處于較為封閉的自然經濟之中。到了唐代，在商品經濟發(fā)展的推動下，市場關系迅速向農村擴展。于是

3、我們看到，自中唐以來，草市鎮(zhèn)雨后春筍般地在全國興起。到了宋代，這種草市鎮(zhèn)已很普遍，“今夫十家之聚，必有米鹽之市”。當時，大多數(shù)草市鎮(zhèn)是周圍農產調劑余缺的場所，因此有一些學者將其仍視為自然經濟的范疇。但是，從市場發(fā)展的角度來看，草市鎮(zhèn)的發(fā)展是市場去相就農村生產發(fā)展的結果。這種相就，進一步增強了生產與市場的聯(lián)系，是商品經濟在深度和廣度上得到重要發(fā)展的標志。廣大農產與市場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這增加了小農的商品意識，使生產朝交換價值方向發(fā)展，其重要表現(xiàn)就是社會上形成一股強大的追金逐利之風。對此，唐宋人每每感嘆士風日下。商品經濟的觀念，某種意義上就是產權觀念，就是效益觀念。這是唐宋社會私有產權展開和深化的宏

4、觀歷史背景。在商品經濟發(fā)展的推動下，農業(yè)生產開始突破傳統(tǒng)的自給自足生產模式，步入商品性生產階段，其突出表現(xiàn)就是經濟作物不斷排擠糧食生產。反映在戶籍制度上，則是大量出現(xiàn)了諸如茶戶、桑戶、藥戶、漆戶、蠶戶等新的戶籍稱謂。這種情況在全國都存在，特別是在經濟發(fā)展水平較高的江南地區(qū)，其發(fā)展更為引人注目。以茶葉的種植來說，據(jù)史書記載，早在唐代，“伏以江南百姓營生，多以種茶為業(yè)”。到了宋代，茶葉種植更為普遍。在四川， 唐會要卷86市。 至順鎮(zhèn)江志卷10。 冊府元龜卷404邦計部山澤。 “蜀之茶園，皆民兩稅地，不殖五谷，唯宜種茶，民賣茶資衣食，與農夫業(yè)田無異”。鄂州崇陽縣，“民不務耕織，唯以植茶為業(yè)”。糧食生

5、產生產周期較短而種植經濟作物一般要經過數(shù)年才有收益，生產周期相對較長。這樣，農業(yè)生產周期的延長就必然要求延長對土地的占有。更為重要的是，這些經濟作物的種植是一種面向市場的商品性生產。大規(guī)模種植經濟作物的農戶，從一開始就是為市場而種植。競爭是市場永恒不變的法則。要競爭，就必須在土地上進行投入，包括資金投入、勞力投入、管理投入等等。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對土地的長期占有，必須要有穩(wěn)定的土地私有權。后周太祖之時，“帝在民間，素知營田之弊，至是以天下系官莊田僅萬計，悉以分賜見佃戶充永業(yè)，是歲出戶三萬余。百姓既得為己業(yè)，比戶欣然，于是葺屋植樹，敢致功力”。這則史料說明，明確而又穩(wěn)定的土地產權是對土地

6、進行投入，發(fā)展生產的重要前提條件。因此，商業(yè)性農業(yè)的發(fā)展，促進了土地占有和所有關系向長期化、穩(wěn)定化的方向發(fā)展。對土地私有產權制度變革產生最直接影響的是土地買賣。在唐代以前的均田制下，雖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曾允許永業(yè)田的買賣，但總的說來，國家對土地買賣是嚴格限制的。直到唐玄宗開元年間，政府仍然重申土地買賣的禁令。開元二十三年的詔令說：“天下百姓口分永業(yè)田，頻有處分，不許買賣典貼。如聞尚未能斷，貧人失業(yè)，豪富兼并。宜更申明處分，切令禁止。若有違犯，科違敕罪。”這則詔令，一方面說明土地買賣已較為普遍，另一方 宋史食貨志。 沈括：夢溪筆談卷2。 舊五代史卷112周太祖紀。 冊府元龜卷495邦計部田制。

7、面表明國家還想恢復那種土地不能買賣的舊制。但是，面對日益嚴重的土地買賣，一紙詔令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天寶十一年的一道詔令證明了這點。該詔令說：“如聞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莊田，恣行吞并，莫懼章程。借荒者皆有熟田，因之侵奪，置牧者唯指山谷，不限多少。爰及口分永業(yè)，違法賣買，或改籍書，或云典貼，致令百姓，無處安置。乃別停客戶，使其佃食?！睍r人杜佑也指出：“雖有此制，開元之季，天寶以來，法令弛壞，兼并之弊，有逾于漢成、哀之間?！钡搅说伦诮ㄖ性辏蛲恋刭I賣的盛行，“丁口轉死，非舊名矣；田畝移換，非舊額矣；貧富升降，非舊第矣”，唐王朝推出兩稅法。兩稅法頒行后，國家土地政策發(fā)生了重要的變化，從原來的

8、抑兼并轉而“兼并者不復追正，貧弱者不復田業(yè)，姑定額取稅而已”。這里，“兼并者不復追正”就是宋代“不抑兼并”政策的歷史源頭。從所引的這些史料來看，土地買賣的過程，是對原有束縛土地產權的陳規(guī)舊制不斷沖擊的過程。土地私有產權制度的變革正是在土地頻繁買賣的過程中實現(xiàn)的。 全唐文卷33禁官奪百姓口分永業(yè)田詔。 通典卷2田制下。 HYPERLINK /文獻通考卷3田賦三。 同注。 二 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首先是土地私有制得到重要發(fā)展，確立起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威，這突出地表現(xiàn)在整個社會已公開承認了土地所有者身份的合法性。明清之際，顧炎武 HYPERLINK /work/總結道：“漢武帝時，董仲舒言：或耕豪民之

9、田，見稅什五。唐德宗時，陸贄言：今京畿之內，每田一畝，官稅五升，而私家收租有畝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稅也。降及中等，租猶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農夫之所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望令凡所占田，約為條限，裁減租價，務利貧人。仲舒所言則今之分租，贄所言則今之包租也，然猶謂之豪民，謂之兼并之徒，宋已下，則公然號為田主矣?！倍瓩z宋代史籍，“田主”一詞頻見于各種文獻，表明這一稱謂確實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同。從“豪民”、“兼并之徒”到“田主”，稱謂的變化反映了了巨大的歷史變化?！昂烂瘛?、“兼并之徒”，顧名思義，是指他們對土地的占有主要是巧取豪奪，并非合法，而“田主”強調的則是田地的主人，即承認其對土

10、地的合法所有。同時，這段話還反映出，漢唐時期土地的配置主要依靠政治強權，即要豪取、強奪和兼并，而宋代則已經有很大不同了。土地私有產權確立起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威，還表現(xiàn)在人們對地租的認識上?！暗刈獾恼加惺峭恋厮袡嘟枰詫崿F(xiàn)的經濟形式?！睗h唐時期，人們更多地是將“租”與“稅”混在一起，無法明確地區(qū)別開來。這實際上是土地私有產權還不太明晰，還沒有完全確立起主導地位的一種反映。到了唐宋，人們不只是在字面意思上對這二者作不同的表述，而且從性質上對“租”與“稅”進行界定。根據(jù)上引顧炎武話中所引陸贄之言，“稅”是土地所有者向國家繳納的部分勞動所得，“租”是土地租佃者向土地所有人繳納的部分勞動所得。到了宋 顧炎

11、武：日知錄卷十，蘇松二府田賦之重。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714頁，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 代，人們對此作了更為精練的概括。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自己之田謂之稅，請佃田土謂之租?！闭l占有土地，誰就應該向國家繳稅，誰租佃土地，誰就應該向土地所有者繳租。無論是“稅”還是“租”，都要以對土地明確的所有關系為前提。南宋末年，為挽救危如累卵的宋王朝財政，賈似道行“公田法”。其法“將官戶田產逾限之數(shù)，抽三分之一回買，以充公田，但得一千萬畝之田，則歲有六七百萬石之人，其于軍餉，沛然有余，可免和糴，可以餉軍，可以住造楮幣，可平物價，可安富室，一事行而五利興焉”。回買的田價依地租多少而定，“畝起租滿石者

12、，賞二百貫；九斗者，一百八十貫；以下以次遞減”。對于“公田法”，直到今天，學術界仍然簡單地認為賈似道是想恢復行將滅亡的土地國有制，是逆歷史潮流而動，是一項反動的政策。但是，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宋政府為什么要買公田?據(jù)史籍記載，此策乃知臨安府劉良貴、浙西轉運使吳勢卿所獻。所謂“回買”，應是土地在賣出后再買回來。而兩浙正是宋王朝大規(guī)模鬻賣官田的核心地區(qū)。如此說來，政府回買公田是因為獻此建議的官吏看到，原來宋政府在握有大量公田時，從公田上收到了數(shù)量上占大頭的地租，而將公田出賣后，政府收到的僅是少量的稅，稅與租相比，數(shù)量實在微不足道。所以，“公田法”是國家要充當像私人地主那樣的大地主，而不是簡單地恢復過

13、去那種土地國有制，二者不能相提并論。國家要置大量的公田，已經不是通過強取獲得土地，而是要“回買”，即通過買賣從民間重新獲得土地。當然，在公田回買的過程中，主事官吏確實憑借特權進行強奪，以貶值的會子作價強買民間田地，但這是另外一回事，而不是它的立法本意。由于國有產權主體缺位是專制集權下無法回避的制度性矛盾，同時此時的宋王朝財政已處于崩潰的邊緣，這注定了“公田法”必然歸于失敗。盡管如此，“公田法”的實施表明，“租”與“稅”的區(qū)別已極為清楚。這與漢唐時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更為重要的是，它說明買賣這種經濟關系已經成為土地配置的最重要手段，即使握有強大政治權力的國家也不能違背這一歷史 HYPERLINK

14、 /規(guī)律。 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30，紹興九年七月壬辰。 續(xù)文獻通考卷6田賦考官田。 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產權不再是一種象征和虛設，而必須落到實處。這其中，產權的真實性、時效性和有效性是關鍵。宋刑統(tǒng)卷十三戶婚律典賣指當論競物業(yè)門載有關雜令的臣等參詳：“如是卑幼骨肉蒙昧尊長，專擅典賣、質舉、倚當，或偽署尊長姓名，專擅買賣，其卑幼及牙保引致人等并重斷，錢、業(yè)各還兩主。”這里強調的是土地產權的真實性和不可侵犯性。為此，在土地交易中，核心是產權調查，要看產權是否完整。袁氏世范卷三田產宜早印契割產條：“人戶交易，當先憑牙家索取鬮書、砧基，指出丘段圍號，就問見佃人有無界至交加，典賣重疊；次問其所親，有無應

15、分人外出未回及卑幼在，未經分析；或系棄產，必問其應與不應與受棄；或寡婦卑子，執(zhí)憑交易，必問其初曾與不曾與勘會；如系轉典賣，必問其元契已未投印，有無諸般違礙，方可立契?！碑斎?，為維護產權的權威性，對違法者就必須作出處罰。清明集卷九戶婚門違法交易類載翁甫所判重疊：“又法：諸以己田宅重疊典賣者，杖一百，牙人知情與同罪?！笨梢?，土地私有產權不僅得到社會上的認可，而且受到國家 HYPERLINK /Law/法律的肯定。隨之而來的是，政府在土地所有制關系中的職能與作用也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南宋葉適曾說：“自漢至唐，猶有授田之制，蓋至于今，授田之制亡矣。民自以私相貿易，而官反為之司契券而取其直?！痹笋R端臨

16、也說：“其分煙析產，典賣割移，官給契、縣置簿。”這也就是說，政府的職能已從過去的直接以政治權力配置土地轉而為土地買賣提供法律保護，即從原來的直接配置土地轉而“司契”。針對這種情況，宋人袁采說：“官中條令，惟交易一事最為詳備?！北砻魅绾瓮ㄟ^立法保障土地交易的進行已成為政府的大事，宋代土地買賣的普遍性和土地私有產權受到法律保護。 水心別集卷2民事上。 文獻通考卷4田賦四。 袁氏世范卷三治家。 三 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是唐宋社會內部一場深刻的變革，它的社會效應是十分巨大的，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和總結。1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促進了土地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產權變革是商品經濟發(fā)展的結果，但反過來又推動土地買賣，推動

17、土地的商品化。恩格斯曾經指出：“完全的、自由的土地所有權，不僅意味著毫無阻礙和毫無限制地占有土地的可能性，而且也意味著把它出讓的可能性?！庇捎谕恋剡@時取得了較為純粹的經濟意義，因而擺脫了政治權力的束縛，能夠按經濟規(guī)律的作用運動起來，它流通的速率大大增加。對此，宋人曾有“千年田，八百主”、“十年田地轉三家”等說法，表明其買賣速率之高。當然，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這些說法僅是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163頁。 文人的一種夸張，而實際情況則是土地仍然還處于強凝固、慢流通的狀態(tài)。不過，據(jù)酈家駒先生統(tǒng)計，日本靜嘉堂所藏宋殘本名公書判清明集，戶婚門共二十二類一百三十二條，其中涉及土地所有權歸屬的就有八十三條

18、，占總數(shù)的百分之六十二。明隆慶刊十四卷本名公書判清明集，戶婚門凡三卷，三十七類一百八十二條，其中涉及土地所有權轉移內容的共有一百一十條，占總數(shù)的百分之六十。由此來看，土地所有權的轉移應該是普遍的。 在日益普遍的土地買賣過程中，土地買賣形式呈現(xiàn)多樣化。宋代文獻大量出現(xiàn)典賣、賣絕、斷骨、典、典質、典當、倚當、抵當、質、質舉、質貿、抵典等新名詞，就是這種多樣化的反映。不同的交易方式，有著不同的產權權限。北山文集卷一論白契書：“至有不識書計之人，饑寒切身，代書售產，閱時既久，富家管業(yè)已深，或為書人已死，或牙保關通，乘放限之便，改移契書，以典為賣，他日子孫抱錢取券而不得，則泣飲縣令之庭而已爾”。講的就是

19、“典”與“賣”的不同。更為重要的是，這時還普遍出現(xiàn)了佃權的買賣。宋徽宗政和元年，知吉州徐常在奏疏中說：“諸路惟有江西有屯田非邊地，其所立租則比苗稅特重。所以祖宗時許民間用為永業(yè)。如有移變，雖名立價交佃，其實便如典賣己物又其交佃歲久，甲乙相傳，皆隨價待佃。”這里講的是官田中租佃權的轉移。至于民田中佃權轉移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的。 酈家駒：兩宋時期土地所有權的轉移，載 HYPERLINK /china/中國史研究1988年第4期。 文獻通考田賦考七官田。 對于土地買賣，以往多簡單認為土地兼并導致了土地的集中，其實這并不符合歷史事實。唐宋社會，在土地集中的同時，因土地買賣和分家析產等因素的影響，始終

20、還存在著土地分散的趨勢。換言之，集中與分散并存，共同規(guī)定著土地的配置。如果從產權制度變革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問題，土地買賣應該是土地資源優(yōu)化配置的過程。當時，土地向部分有投資能力的人集中，不僅可對土地進行投資，而且能夠實行規(guī)模經營，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生產的發(fā)展的。蘇軾的一段話值得我們尋味。他說：“曷嘗觀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則種之常不后時，而斂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實，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畝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耨铚艾相尋于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斂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

21、稼哉?”雖然土地向富人集中是以大批小農失去土地的殘酷現(xiàn)實和富人出租土地剝削佃農為前提的，但我們也不能由此否定它對生產有利的一面。由于土地買賣的普遍化，在土地買賣的過程中，大批小農不斷失去自己的土地，導致以佃耕土地為生的佃農日益增多。葛金芳先生根據(jù)宋代有關“主戶少而客戶多”的大量記載指出：“自北宋中葉到南宋中葉的百余年中，客戶比重扶搖直上，即從總數(shù)的一半激增至三分之二上下了?！彪S著租種土地的客戶的增多，形成了一個競爭性租佃市場。對這個市場，以往我們沒有給予足夠重視，實際上它是正確理解唐宋土地關系的階級關系發(fā)展變化的一個關鍵性問題。這個市場有兩個結果：競爭使佃農不得不考慮如何種好自己承佃的土地，以

22、 蘇東坡全集前集卷23雜說。 葛金芳：中國封建經濟主導地位的確立前提兼論唐宋之際地權關系和階級構成的變化，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6年第3期。同時參見其唐宋之際農民階級內部構成的變動，載歷史研究1983年第1期。 保證自己租佃權的穩(wěn)定，這樣就激發(fā)小農生產的積極性。競爭使佃戶想方設法維持與田主間的租佃關系，不得不接受田主一些超經濟剝削，從而使主佃關系日益緊密。到目前為止，對于唐宋社會租佃制下人身依附關系的發(fā)展，尚存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種意見認為，從唐至宋，人身依附關系經歷了一個不斷松弛的過程；另一種意見認為，人身依附關系并沒有多大變化，特別是進入南宋之后，人身依附關系還發(fā)生了逆轉的趨勢。之所以

23、如此，是因為在史籍的記載中，北宋時期已經允許客戶自由起移，而到南宋，不僅更多地限制客戶的自由起移，而且在法律上客戶地位比之于主戶已大為下降。我認為，造成南宋客戶地位下降的主要原因就是競爭性租佃市場中競爭日趨激烈的結果。這某種程度上頗類歐洲中世紀末期在一些國家和地區(qū)所發(fā)生的再版農奴制。我們不能以此否認唐宋以來人身依附關系不斷減弱的歷史大勢。事實上，即使到了明清時期，主佃間同樣存在依附關系。明代呂坤說：梁宋之間，“傭佃者，主家之手足也夜警資為救護，興修賴其筋力，雜忙資其使用”。在河南，據(jù)陳九昌說，佃戶“見田主如見主人，而佃戶如奴仆，有事服役，不敢辭勞”。難道我們能據(jù)此得出明清時期人身依附關系仍然沒

24、有變化的結論嗎? 實政錄卷2。 湖南省例成案工律卷2。 租佃制下的人身依附關系本質上，是一種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這是不可否認的歷史事實。但是，我們也并不能以此去否定租佃制對生產發(fā)展的促進作用。北宋大思想家李覯雖然推崇周禮田制，提出過均田與限田主張，但并不反對農民“依富家為浮客”，而且還認為，富家“役使者眾則耕者益多”。換言之，只有主佃間有著穩(wěn)定的依附關系，才能保證勞動力與土地資源的有效結合。所以，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主佃間人身依附關系的加強，對生產發(fā)展是有一定積極作用的。2產權制度的變革，推動了生產關系的發(fā)展變化。土地買賣的過程，就是新的生產關系的形成過程。唐代陸贄說：“今制度弛紊，疆理隳壞，

25、咨人相吞，無復畔限。富者兼地數(shù)萬畝，貧者無容足之居，依托豪強，以為私屬，貸其種糧，賃其田廬，終年服勞，無日休息，罄輸所借，?；疾怀?。有田之家，坐食租稅?！备鶕?jù)陸贄所言，租佃關系正是在土地買賣的過程中形成的。如果從產權的角度來看，產權是由所有權、占有權、使用權、收益權等組成的一束權利。各種權利之間既有非常緊密的聯(lián)系，但又互有區(qū)別。唐宋時期，產權神圣地位的確立，使產權更為明晰，多種權利均具備實現(xiàn)的可能，導致各種權利的分化與重組。為了追求土地所有權的收益，土地所有者適應經濟發(fā)展的形勢，將土地出租給佃戶耕種，推動了租佃關系的發(fā)展；佃戶為了追求對土地使用權的長期占有，想方設法延長土地的使用時間，永佃制便

26、應運而生。前引史料說到佃戶租佃土地已有達五十年者，治平年間規(guī)定，“有租佃戶及五十年者，如自收買，與于十分價內減三分”，已可稱得上是永佃。當然，最典型的例子還是李誠莊。魏泰東軒筆錄卷八記載：汜縣有一李誠莊，“方園十里，河貫其中，尤為膏腴，有佃戶百家，歲納租課，亦皆奧族矣”。李誠，太祖時為邑酒務專知官，以汴水溢，不能救護官物及未能完成官府征集軍用物資的任務，莊田為官府籍沒。賈魏公當國之時，命陳道古與本縣官吏措置出賣。陳至汜縣后，在原價一萬五千貫的基礎上準備增價五千貫將莊田賣出?？h尉侯叔獻認為不可增價，并道其田土來歷，主張由李誠后人購買。陳于是減價五千貫，“叔獻乃召誠孫，俾買其田，誠孫曰：實荷公惠，

27、奈甚貧何?叔獻曰：吾有策也。即詔見佃戶諭之曰：汝輩本皆下戶，因佃李莊之利，今皆建大第高廩，更為豪民。今李孫欲買田，而患無力，若使他人得之，必遣汝輩矣。汝輩必毀宅撤廩，離業(yè)而去，不免流離失職。何若醵錢借與誠孫，俾得此田，而汝輩常為佃戶，不失居業(yè)，而兩獲所利耶?皆拜曰：愿如公言。由是誠孫卒得此田矣”。至于佃權的轉讓與買賣，則更取決于所有權和占有權、使用權的分離。隨著佃權的轉讓、買賣，一大批人開始承佃土地，再行轉租，以獲取地租差額，所以產生了一批“二地主”，因此宋代的佃戶不僅有真正以租佃土地為生的人，而且還有占有土地的地主以及官宦勢要。因此，各種權利重組的過程就是新的生產關系的形成過程，產權制度的確

28、立，推動了生產關系的發(fā)展與深化。 李覯集卷16富國策第二。 全唐文卷685陸贄均節(jié)賦稅恤百姓六條。 宋會要輯輯稿食貨63之182。 3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促進了“富民”這一新興的社會階層的興起。由于土地私有產權地位的確立，土地擺脫了政治力量的強烈干預，“有錢則買，無錢則賣”成為了土地轉移、讓渡的基本方式與基本原則。于是，大批握有財富的人紛紛購買土地，積累財富，從而形成了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即“富民”。所謂“富民”，是指那些僅僅占有財富而沒有任何社會特權的群體。過去，我們在論及土地所有制關系時，因其與官豪勢要一樣占有大量田產，故往往將這一群體與官豪勢要混在一起，這是不對的。馬端臨曾說：“貴者有力可以

29、占田；富者有錢可以買田?！本唧w來說，“富民”就是“有錢可以買田”而致巨富的人。只占有財富而沒有特權是這個階層最本質的特征。在唐宋文獻中，“富民”、“富戶”、“富室”、“富人”、“富姓”一詞大量而又頻繁出現(xiàn)，表明“富民”已成為一個具有獨立性的階層并發(fā)揮了廣泛的作用?！案幻瘛彪A層的崛起，意義非常重大，它對唐宋社會有深刻的影響。不過，這已超出了本文論述的范圍，擬另文專題討論。這里僅指出其對契約租佃關系發(fā)展的影響。唐宋社會，為什么土地所有者普遍要采取契約租佃關系進行剝削而不選擇其他方式呢?不少學者認為，這與土地買賣造成的地塊分散、不便集中經營有關。如唐兆梅先生就說：“不抑兼并政策的普遍實施，促進了封建

30、租佃制在宋代的廣泛發(fā)展。由于唐宋之際土地買賣盛行，土地兼并急劇發(fā)展，土地轉移迅速，所以宋代封建地主的土地占有形態(tài)，便突出地表現(xiàn)為地權集中而又地段分散的狀態(tài)。一個擁有大量土地而且地產分布很廣的地主，不再可能親身監(jiān)督生產，不再可能將農民全束縛在田莊上統(tǒng)一管理，集中控制，而是不得不采取分田出租的剝削方式。從而使唐代已出現(xiàn)的租佃契約關系，到宋代更加擴大，更加普遍，更加發(fā)展。使封建租佃制進一步取代了魏晉以迄唐前期的部曲佃客制，成為新的歷史條件下的一種新型剝削方式?！瘪R克思在論及地租形態(tài)從勞役地租發(fā)展到實物地租時明確指出：在實物地租形態(tài)下，“驅使直接生產者的，已經是各種關系的力量，而不是直接的強制，是法律

31、的規(guī)定，而不是鞭子，他已經是自己負責來進行這種剩余勞動了”。顯然，契約租佃關系的發(fā)展，應是“各種關系的力量”，特別是經濟關系的力量作用的結果，而與地塊的分散與否沒有直接的因果聯(lián)系。所以，契約租佃關系在唐宋社會發(fā)展并最終確立起自己的主導地位，這雖與地塊的分散有一定關系，但并不是決定性的因素。導致契約租佃關系得到巨大發(fā)展并最終確立起主導地位的，應是“富民”階層的崛起。“富民”興起后，成為了土地占有關系中的主體，決定著土地占有關系的發(fā)展。由于“富民”僅占有財富而沒有特權，這就決定了它要實現(xiàn)剝削，不能依靠超經濟的特權，而只能使用經濟手段。而契約租佃，正是一種以契約為紐帶形成的“租”與“佃”的經濟關系，

32、因而為“富民”階層所選擇。 唐兆梅：析北宋的“不抑兼并”，載中國史研究1988年第1期。 資本論第3卷，第895頁。 4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直接推動了土地的墾殖。上引史料說明，穩(wěn)固的土地私有權是激發(fā)土地墾殖動力和對土地進行投入的基礎。由于允許民戶將荒閑田土開墾為自己的永業(yè)，社會各階級、各階層都加入到土地墾殖之中。本來，在宋代初年荒閑田土還不少。宋太宗曾頒布過募民耕曠土詔。太宗雍熙三年，李覺上疏：“曠土頗多，辟之為利?！碧谥恋蓝辏惥干献啵航窬╃苤車?，幅員數(shù)千里，“地之墾者，十方二三，稅之人者，十五五六”。同年，皇甫選又上言：“宿、亳、陳、蔡、鄧、許、穎等州，荒田有二十多萬頃?！钡?/p>

33、，到了宋真宗朝，“自景德以來，百姓康樂，戶口蕃庶，田野日辟”，在農業(yè)生產較為發(fā)展的江浙、四川等地，土地墾殖達到飽和狀態(tài)。史書記載：“吳蜀有可耕之人，而無可耕之地。”于是，人們紛紛向過去荒閑的水域、灘涂、沙地要土地，出現(xiàn)了圩田、沙田、架田、葑田等一系列新的土地稱謂。土地的墾殖與巨大的人口壓力有關，但與承認墾荒者對土地的占有權也密不可分。圩田、沙田這類田土過去屬于荒閑田土，它們變成可種植的土地，應與政府鼓勵墾荒而變成自己的永業(yè)這一政策直接有關。所以，圩田、沙田這類田土的出現(xiàn)也表明了產權制度變革確實對土地墾殖起到了不小的促進作用。 長編卷27。 長編卷40。 宋會要輯稿食貨6之83。 宋史卷173食

34、貨志。 史堯弼：蓮峰集卷4。 總之，唐宋土地產權制度的變革，促進了土地的優(yōu)化配置和土地資源的開發(fā)利用，同時推動了生產關系的發(fā)展變化。所有這些集中到一點，就是巨大地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在論及唐宋社會經濟發(fā)展與進步的原因時，人們注意到了生產工具和生產技術的進步、江南的開發(fā)、生產關系的變革與社會經濟發(fā)展的關系，但在如何看待這些因素的作用時，卻不盡一致，不少人仍過分強調生產工具與生產技術的進步。而從唐宋社會的實際狀況來看，雖然生產工具與生產技術與此前相比，確實有了一定的發(fā)展，但卻難以稱得上是根本性的突破。這也是部分學者對唐宋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評價并不太高的重要原因。其實，雖然生產工具、生產技術的突破

35、并不大，但產權制度方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突破。這巨大地解放了生產力，有力地推動了社會經濟的進步與繁榮。依此而論，產權制度的變革應是唐宋社會發(fā)展的根本性動力。四 根據(jù)上面的論述，我們可以獲得對唐宋土地制度變化 HYPERLINK /fazhan/發(fā)展的一些認識。唐宋時期，在商品 HYPERLINK /Economic/經濟發(fā)展的推動下，土地所有權正經歷著從國家全面轉向私人地主的變化。當時，以租佃契約關系為經營方式的地主土地所有制適合生產力發(fā)展的要求，正處于旺盛的發(fā)展階段。大凡研究土地制度問題的學者都注意到，這一時期，地主階級雖然總人數(shù)不多，但卻占有了全國大多數(shù)的田地。對此，以往我們主要認為這是地主階

36、級憑借經濟力量和 HYPERLINK /Politics/政治力量兼并土地的結果。但是，如果將其置于 HYPERLINK /china/中國古代土地產權制度變革的 HYPERLINK /lishi/歷史過程中來分析，這時地主階級占有大多數(shù)田地雖與其兼并有關，但更重要的是這種具有較完整產權的土地私有制的發(fā)展有著歷史的必然性。 當時，這種具有較完整產權、以租佃契約為經營方式的地主土地私有制，雖然還有著漢唐期間的諸多特征，但土地買賣大為發(fā)展，經濟力量取代政治強權成為土地配置的基本形式。這一變化，應該說，在這一所有制所能達到的限度內，它一方面使土地資源得到優(yōu)化配置，另方面使生產力得到巨大發(fā)揮，從而有力

37、地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換言之，唐宋社會經濟的進步與繁榮，是與私人地主土地所有制的發(fā)展分不開的。如果就唐宋這一時期具體言之，可以說，在中唐以前，“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主要是個體小農經濟發(fā)展獲致的結果，但自中唐以后，私人地主土地所有制的發(fā)展則創(chuàng)造了唐宋社會新的經濟發(fā)展輝煌。漆俠先生在宋代經濟史中，全面深入地論述了唐宋之際土地所有制的發(fā)展演變，并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說明了土地向私人地主階級集中的事實，貢獻甚大。但在分析到土地所有制各種形態(tài)對生產力發(fā)展所起的作用時，又說私人大地主土地所有制由于其造成了“有田者不自墾，能墾者非其田”，而且在某種情況下有可能倒退到莊園農奴制的軌道上去，所以“其對生產力發(fā)展所起

38、的促進作用是有限的”。接著，進一步指出：“最能夠適應生產力發(fā)展性質的，則是自耕農民的小土地所有制，這是值得注意和研究的”。值得注意的是，“在宋代，封建土地所有制占絕對的優(yōu)勢，自耕農民土地所有制同封建土地所有制相比簡直太可憐了，尤其是通過土地兼并的發(fā)展，封建土地所有制特別是封建大土地所有制更加膨脹，自耕農民土地日益縮小”。以各階級占有的數(shù)量來說，“占人口不過百分之六七的地主階級占全部墾田的百分之六七十，甚至七十以上，而其中占總人口千分之四五的大地主占田竟達百分之四五十，而占總人口百分之八十幾的農民階級占有的土地不過是墾田的百分之三四十，甚至在三十以下”。試想，土地是財富之源，離開占有絕大多數(shù)田地

39、的大地主私人土地所有制，占有少得可憐土地的自耕農小土地所有制怎么能夠支撐起唐宋社會經濟的發(fā)展?這是很難解釋和說得通的。仔細分析，強調自耕農小土地所有制最能夠適應生產力發(fā)展的性質，主要是因為囿于過去階級斗爭的理論，沒有真正從唐宋社會的歷史實際出發(fā)。如果從唐宋社會的歷史實際而言，具有較完整產權、以契約租佃為經營方式的私人土地主土地所有制才是推動唐宋社會發(fā)展與進步的主要力量。 正因為私人地主土地所有制的發(fā)展是當時歷史發(fā)展的必然，唐宋之際，國家適應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形勢，在土地制度方面轉而采取“田制不立”、“不抑兼并”的政策。某種意義上，“田制不立”就是“不抑兼并”。對于這一政策，目前學術界還有著不小的分

40、歧。有的認為，“不抑兼并”確實成為當時國家土地制度方面的主要政策，而有的則說這項政策根本不存在，宋代仍然行“抑兼并”之策；有的認為，“不抑兼并”是中唐以來土地所有制關系演變的必然結果，而有的又稱“不抑兼并”是封建國家向大地主階級的讓步，是對地主階級的籠絡；有的認為，“不抑兼并”具有歷史進步意義，而有的又說它引起了激烈的土地兼并，是一項維護地主階級利益的反動政策。對此，頗有必要做進一步探討。 漆俠：宋代經濟史上冊，第337345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中唐以后，鑒于土地買賣和土地兼并的發(fā)展，唐王朝一改漢唐之間頒布田制，抑制兼并的做法與政策，轉而“兼并者不復追正”。這就是“不抑兼并”政策

41、的歷史源頭。在此之前，國家頒布過一系列田制或田令。國家要頒布田制，實施田地的授受，必須有大量荒閑田土。有相當部分學者認為，中唐以后，國家再也不能“立田制”、“抑兼并”，主要是國家沒有大量荒閑田土以供授受。而事實上，據(jù)前面所引有關史料，直到北宋初年，社會上仍然存在有不少的荒閑土地。同時，國家還控制著諸如屯田、營田、官莊等這類大量的國有土地。對于這些土地，宋王朝并沒有像漢唐王朝那樣進行土地授受，而是允許私人開墾種植成為永業(yè)。就連部分國有土地，宋政府也賜予佃戶充為永業(yè)。宋王朝這樣做，并不是不想復漢唐舊制，而是土地私有制主導地位的確立已使其不得不改弦易轍?！安灰旨娌ⅰ辈皇撬瓮醭\絡地主階級，向地主階級妥協(xié)的讓步政策，而是中唐以來我國土地所有制關系發(fā)展變化的必然結果。 問題的關鍵是，“不抑兼并”的實質是什么?上面說到現(xiàn)在學術界